第770章 唇槍舌劍

「唐大人,你們這樣搞,是要出大亂子的呀!」

大理寺內衙門外的院落很大,大到十幾隻熊熊燃燒的火把,依舊無法照亮每一個角落。

但那搖曳的火光,卻將十幾名戶部官員的嘴臉,映的是分外猙獰。

而這打了雞血似的狂躁模樣,配上那一水的吳儂軟語,卻莫名的顯出些喜感來。

不過置身其中的唐惟善,可半點都不會這麼認為,事實上他現在只覺得頭大如斗。

也幸虧這批戶部官員都是新進入職,官階以七八品居多,即便為首的兩名員外郎,也要比他這個正五品寺丞低了半階,否則真不知該如何應付了。

「咳!」

要說這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唐惟善腦子裡剛冒出個慶幸的念頭,忽聽院門口有人清了清嗓子,揚聲喝道:「此處是何人主事?!」

唐惟善循聲望去,心下頓時就咯噔了一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戶部右侍郎周昶。

而只看周昶那一臉的陰沉,就知道他是來者不善!

唐惟善下意識的往前迎了兩步,可隨機腳下一頓,又在原地拱手道:「侍郎大人稍候,下官這就去請孫少卿出來答話。」

這夜半三更的,又不是鐵證如山,唐惟善本來就不贊成一下子傳喚十幾名戶部官員。

現下人家苦主的後台找上門來,他自然不願意繼續頂雷,還是讓讓孫紹宗這個始作俑者來應付吧。

懷著這般心思,唐惟善立刻調頭提起衣襟下擺,急匆匆的進了內衙大堂。

與此同時,內衙後堂。

孫紹宗倒退了兩步,上下端詳著面前某個黝黑魁梧的漢子,半晌不滿的咂了咂嘴,又湊過去用刷子沾了些血漿,往對方臉上胡亂塗抹了些。

再看時,卻依舊不甚滿意。

然而再要提筆塗抹,又擔心會過猶不及。

「罷了,先這麼著吧。」

隨手把蘸著豬血的刷子丟回盆里,孫紹宗順手一指柳湘蓮道:「你隨柳師爺下去,再把那些話背上幾遍,到時候絕不能出任何紕漏!」

那人乖乖應了,也不管臉上的豬血直往下淌,徑自隨著柳湘蓮離了後堂。

等二人離去之後,孫紹宗又從角落裡翻出塊抹布,丟地上用叫踩著擦去了地上淋漓的血跡。

「叔父。」

這時旁觀許久的于謙,終於忍不住發話了:「這法子忒也冒險了些,若是能查出真兇還則罷了,否則怕是要召來非議。」

「放心吧。」

孫紹宗腳尖一勾,把那抹布挑到了角落裡,沉聲道:「這也只是以防萬一,若待會看不出個子丑寅卯來,我是絕不會弄險的。」

于謙這才稍稍安心,正要和孫紹宗再仔細計議一番,就聽前面大堂里有人呼喚。

「少卿大人、少卿大人?!」

孫紹宗一聽是唐惟善的聲音,還以為他是抵擋不住那些人的鼓噪,跑過來向自己求援的,當下沒了好臉色,挑帘子探頭呵斥道:「嚷什麼?不管那些人有什麼說辭,你只把事情推到我身上就是!」

卻見唐惟善側身向外一指,揚聲稟報道:「戶部的周侍郎已經到了外面,要請您出去答話。」

周侍郎?

戶部右侍郎周昶?

孫紹宗眉頭一皺,按照他同於謙之前的推斷,戶部近來也正處於風口浪尖上,三位部堂高官即便不滿今晚之事,也該等到事情塵埃落定,再根據結果做出決斷。

哪曾想這周昶竟直接找上門來!

這……

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孫紹宗略一沉吟,回頭壓低嗓音問道:「廷益,這周侍郎平日行止如何?」

卻見於謙早換了一臉的肅然之色,顯然也正在懷疑周昶此來的原因與目的。

聽孫紹宗問起周昶的為人,他微微搖了搖頭,並不願直接作出判斷,而是建議道:「叔父且先看他有什麼言語。」

不過從他的表情上,孫紹宗也已經得出了一部分答案。

於是再不猶豫,沖唐惟善一揚下巴:「走吧,隨本官出去瞧瞧。」

兩人一前一後步出門外,卻見那十幾個戶部官員,正眾星捧月似的把周昶圍在當中,直到有人發現孫紹宗來了,這才雁翅排開分列左右,儼然是要『兩軍對壘』的架勢。

孫紹宗幾步迎下了台階,拱手道:「不知周侍郎星夜駕臨,孫某有失遠迎,贖罪、贖罪。」

那周昶卻不答話,左手背在身後,右手捋著鬍鬚,上下打量了孫紹宗幾眼,這才冷笑一聲:「果真是孫少卿在此主持!這倒是奇了,你如今不是應該正停職待劾么?」

這廝倒是一下子就戳中了孫紹宗的軟肋。

若非是有此顧及,孫紹宗也不會一直躲在後堂里,由唐惟善出面應付。

可那些最高不過從五品小官,讓唐惟善應付也還合適,這堂堂戶部侍郎駕臨,孫紹宗可就沒道理避而不見了。

當然了,雖說周昶的到來,稍稍有些出乎意料。

可孫紹宗也並無半點慌張,從容的應答道:「呂給諫一案至今鬧的滿城風雨,戶部上下更是飽受困擾,以至於國家財計都受了影響——事關社稷,孫某雖是戴罪之身,卻也實在顧不得許多了。」

這話說白了,就是『我之所以這麼做,全都是在給你們戶部擦屁股』的意思。

周昶吃了個軟釘子,當下冷哼了一聲,卻不肯再與孫紹宗糾纏,直接揚聲道:「你們魏大人何在?我倒要好生問他一問,這大半夜突然拿問我戶部十餘位官員,莫不是查出了什麼鐵證如山的窩案?」

「周侍郎,其實……」

「你不必多言!」

孫紹宗想要分說一二,那周昶卻擺出副上官嘴臉,厲聲呵斥道:「戴罪之人,如何能主持查案?要麼立刻將魏大人請出來,給本官一個明確的說法;要麼……」

說到這裡,他轉身打了個羅圈揖:「諸位同僚,我等堂堂戶部官員,豈能受一罪臣挾制?」

且不說戶部眾官,此時都憋了滿肚子氣,單憑他戶部侍郎的身份,也必然是一呼百應。

因而話音未落,兩下里就鼓噪起來:

「正是此理!豈能讓犯官審問我等清白之人?」

「沒錯!若是魏大人在不出面,我等也沒必要留在此處了!」

「家母年邁體衰,方才又受了驚嚇,本官急著回去延請大夫,哪有閑工夫陪一個犯官理論?」

眼見得群情激奮,只差周昶振臂一呼,眾人便要突圍而出了。

孫紹宗面沉似水,正待說幾句硬氣話,打壓對面的氣勢,身後卻忽然閃出個人來。

「諸位大人稍安勿躁,且聽於謙一言!」

前半截話,壓根沒有半點效果,但後面『于謙』二字一出,台下卻登時沒了聲息。

蓋因於謙這都給事中,雖然不過是區區七品,卻相當於半獨立的紀檢書記,平日又可以在君前參贊機宜,故而連戶部尚書都禮讓他三分,更何況是下面這些七八品的小官兒?

當然,眾人這忽然收聲,也是驚異於他突然出現在此。

這時于謙快步下了台階,與孫紹宗並肩而立,拱手道:「于謙也知道,諸位大人之所以口出怨言,並非出自私心,而是唯恐事情傳播出去,會壞了戶部的聲譽。」

又有誰願意承認,自己是出自私心的?

故而兩下里立刻便有人點頭應道:「不錯,我等無端被猜疑是小,可若累的戶部上下因此而名聲掃地,卻是萬萬不能!」

可也有那心思機敏的,稍一尋思,就覺察出這話乍聽冠冕堂皇,內里卻似乎設下了圈套。

然而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再想阻止同僚隨聲附和,卻也已經晚了。

故而也只能暗嘆一聲,在心裡給那胡亂開口的同僚,打上弱智的標籤。

果不其然。

聽到有人附和,于謙立刻又接茬道:「可諸位大人來都來了,若此時拂袖而去,明天消息傳到外面,卻不知朝野上下又該如何議論?」

說到這裡,他搖頭嘆息了一聲:「呂給諫橫屍街頭的這半個月里,我戶部何曾有過一日安寧?於某私以為,只有儘快查清呂給諫的案子,才能真正挽回我戶部上下的清譽!」

「卻不知諸位大人以為如何?」

面對於謙掃視過來的目光,一眾官員全都是啞口無言——還是那句話,誰好意思帶頭表示,自己是出自私心才對抗審查的?

就連周昶,也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其實他對於謙的忌諱,倒不似其它人那麼嚴重。

可于謙本就負有督查之責,眼下死的又是他的副手,他要求徹查究竟,於情於理都站得住腳,實在不好反駁。

然而……

周昶用眼角的餘光,掃了眼左側的某位戶部官員。

眼見這大冬天的,那官員額頭卻滲出些油汗來,周昶當下一咬牙,強自抗辯道:「於大人此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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