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向死而生(上)

昨兒明明還好好的,這怎麼就突然變卦了呢?

夏金桂茫然的蹙著眉頭,忽聽得身旁倉啷一聲,下意識的偏頭望去,卻正迎上一柄寒芒爍爍的匕首。

「啊~!」

夏金桂失聲驚叫,後脊樑更是哐當一聲,撞在了車廂上。

衛瀅偏頭橫了她一眼,又默不作聲的摸出了帕子,將那匕首反覆的擦拭。

夏金桂心中稍安,可一想到衛瀅這麼做所代表的意義,卻又忍不住恨的牙痒痒。

這一個兩個的,怎麼都不肯消停?難道非要讓自己下的重注,統統打了水漂不可?!

夏金桂銀牙一咬,強自堆起笑臉寬慰道:「姐姐莫要如此,那孫大人說不定只是改了主意,想儘快幫衛二哥脫罪呢。」

「最好如此。」

北靜王妃淡然的回了句,將那匕首仔細的揣入袖囊之中,又試著揮舞了幾下袖子,確認不曾有什麼疏漏,這才又繼續道:「否則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昨兒還盤算著,要再淫辱自己一次,眼下又突然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升堂問案——無論怎麼看,都不會覺得是個好兆頭。

「姐姐,你……」

夏金桂還待再勸,北靜王妃卻已經閉上了眼睛,一副不想再聽下去的樣子。

這賤人!

夏金桂兩隻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揪住身下的金絲絨毯,這才強忍著沒有爆發出來。

她原以為自己略施手腕,就把衛瀅玩弄於股掌之中,卻不曾想到頭來,竟會是這種結局!

若是衛瀅當真不惜一切,要和孫紹宗拼個你死我活,那她身為『中人』,又怎麼可能脫身事外?

想到自己很可能,會陪著衛瀅一起身敗名裂,她就有撲過去掐死對方的衝動。

只是……

夏金桂看了眼衛瀅的左臂,回憶著方才那柄匕首的鋒銳,終究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該怎麼辦?

到底該怎麼辦?!

夏金桂直慌的手足無措,而一旁的衛瀅心中,卻反倒是出奇的鎮定。

拉下臉皮求人,從來就不是她擅長的;可要論挺刀搏命,她卻自認不遜男兒!

若那禽獸真敢食言,自己便於他同歸於盡!

想到這裡,她下意識的摸向了袖囊。

但摸得卻不是藏著匕首的左臂,而是夾雜著一封自白書信的右臂——以孫紹宗的武勇,想靠那柄匕首殺死他,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若是自己捨身一搏血濺當場,再以這封遺書細數那禽獸的卑鄙無恥,應該也能拖著他一起……

「娘娘,已經到大理寺了。」

正在心中反覆盤算著,冷不丁外面突然傳來一聲稟報。

北靜王妃立刻伸手,將窗帘挑起一條縫隙,卻只見前面不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將大理寺公堂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案子雖然是臨時提審,可架不住大理寺門外,就是一條熱鬧的商業街,故而一傳十十傳百的,轉眼間就聚集了無數百姓。

「娘娘,這前面人實在太雜了,咱們是不是從東角門繞……」

「就從正門進去!」

不等那僕婦把話說全,北靜王妃便斷然下令道:「堂堂正正的進去!」

那僕婦聽這口風不對,自然不敢在多說什麼,忙喊了幾個同伴,各自拎著馬鞭到了前面開路。

因都是些婦人,威懾性明顯不足,有那不開眼的閑漢,非但不肯閃避,反倒一門心思的往前湊,嘴裡不乾不淨的討著便宜。

最後那幾個僕婦狠下心來,劈頭蓋臉的好一頓亂抽,這才勉強驅趕出條通路來。

而這一耽擱,前後就又花了半刻鐘。

等車隊到了大堂正門外,裡面的也早得了消息,迎出個滿面賠笑的胥吏來。

「貴人、貴人請留步!」

就見他在馬車前一躬到底,賠笑道:「如今裡面正在問案,怕是不便讓貴人……」

「我且問你!」

北靜王妃猛地挑開帘子,冷冷地問道:「勇毅伯牛繼宗可在裡面?!」

「這……」

那胥吏被問的一愣,這眾目睽睽也不敢扯謊,故而只能硬著頭皮點頭道:「勇毅伯正在堂上聽審。」

話音未落,北靜王妃就已經跳下了馬車,邁開兩條長腿,徑自闖進了公堂!

兩旁里衙役作勢欲攔,卻又哪敢真箇上手?

一個個扎著臂膀、大呼小叫的,離著北靜王妃卻是越來越遠。

而衛瀅此時,眼裡也壓根沒有這些胥吏走卒,心心念念的只有『同歸於盡』幾個字眼——那姓孫的狗賊請了牛繼宗旁聽,卻把自己瞞的死死的,分明就是想要偏袒牛家!

雖然一時間,想不出他為何要偏袒牛家……

但這等無恥禽獸,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總之,今兒就讓他瞧瞧,女人也不都是好欺辱的!

就這樣懷揣著滿心的烈性與憤恨,北靜王妃昂首挺胸的走進了公堂,然後第一時間,就將目光投向了明鏡高懸匾額,看似正氣凜然的孫紹宗!

「孫大人!」

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吐出了這三個字,可還沒等說出下文,一聲更為憤恨的咆哮,就傳遍了整座大堂。

「孫紹宗!」

就見一個身影扶著書案,昂然而起,目赤面紅的瞪著孫紹宗。

這人不是別個,卻正是在北靜王妃心中,與孫紹宗有所勾結的勇毅伯牛繼宗!

就見他挺直了身子一聲暴喝之後,又抬起手來點指著孫紹宗,憤聲道:「你……你……咳、咳、咳咳咳咳!」

然而話到了嘴邊,卻化作了一長串劇烈的咳嗽,剛剛挺直的身板,也瞬間佝僂的蝦米彷彿。

雖然他極力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可還是有一抹刺目的鮮紅映入眾人眼底。

「爹!」

牛繼宗的次子牛仲達,見父親咳成如此模樣,忙上前拂胸捶背的,誰知剛湊到近前,就被牛繼宗一把推開。

「滾一邊去!」

牛繼宗嘴裡喝罵著,可望向兒子時,卻又古怪的露出了憐憫與落寞。

不過這些情緒,在他重新站直身子的那一刻,就全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猙獰與狂躁!

「孫紹宗!」

這一次的吼聲,比之方才暗弱了許多,透出的恨意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顫巍巍的離了旁聽席,一步步的走向公案,口中嘶啞的質問著:「你當真要如此判決?!」

「勇毅伯。」

孫紹宗向他拱了拱手,淡然道:「並非下官要如此判決,而是依照朝廷律法,就應該如此判決。」

「好膽!」

牛繼宗又是一聲斷喝,繼而伸直雙臂,跌跌撞撞的向孫紹宗撲了上去,口中喝道:「我今日就先殺了你這庸吏,再親手替伯達報仇!」

眼見他鬚髮皆張的,不管不顧的撲了上來,孫紹宗也不得不先退避三舍——論戰鬥力,一萬個病懨懨的牛繼宗綁起來,也不是孫紹宗的對手。

然而他這行將就木的樣子,誰敢同他有肢體接觸?

萬一抵擋的時候,不小心把他碰出個好歹來,豈不是白白的惹上麻煩?

可就在孫紹宗打定主意,要暫時退避的時候,那牛繼宗卻忽地腳下拌蒜,踉蹌兩步身子往前一伏,堪堪將額頭對準了桌角!

糟糕!

孫紹宗大驚,想要折回去扶住牛繼宗,卻哪裡還來得及?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在那烏木公案上撞了個頭破血流、倒地不起!

大堂上一時間靜的針落可聞。

最後還是孫紹宗反映快人一步,搶過去扶起牛繼宗,連聲關切:「勇毅伯?牛大人?您沒事兒……」

只是剛探問了兩聲,他卻突然卡殼了。

也就在此時,牛仲達也已經撲了過來,一把推在孫紹宗肩頭,喝罵道「你給我滾……哎呦!」

他這力道對孫紹宗而言,無異於蚍蜉撼大樹,被推的孫紹宗還未曾如何,反倒是牛仲達自己摔了個四仰八叉。

不過牛仲達也顧不得這些了,順勢在地上一個驢打滾,湊到了自家父親身前,哭喊道:「爹?爹!您……您睜開眼睛看我一眼啊!」

孫紹宗默默起身,將位置讓給了牛仲達、以及兩個牛家的僕人,又盯著牛繼宗大量了許久,這才搖頭道:「不必再喊了,牛大人……已經仙去了。」

「是你!」

一聽這話,牛仲達猛地竄講起來,仰著頭怒視孫紹宗道:「是你害死了我爹!要不是你一味的偏袒衛若蘭,我爹也不會、也不會……」

「還請牛公子節哀。」

孫紹宗微微一拱手,隨即卻又道:「本官判案,皆是出自證據律法;而勇毅伯之死,也是他自己失足所致,與本官並無直接關係。」

「牛公子若有不服之處,大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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