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4章 無題

雖說早就知道,賈寶玉借了自家的場子,邀集了一眾王孫公子共襄盛舉。

可孫紹宗卻著實沒有想到,太子妃的親弟弟孫兆麟也會參與進來。

上次他那堂妹嫁給信陽王時,本就已經得罪了太子,這次卻又重蹈覆轍……

莫不是鐵了心要給自家姐夫添堵?

孫紹宗正覺得納悶,戲台上孫兆麟將袖子一甩,背轉過身來,恰巧就將他瞧了個正著。

當下面露喜色,也顧不得一旁的賈寶玉,還在『手掐蘭花嚶嚶啜泣』,拔腿就做了負心人,一溜煙衝到孫紹宗面前拱手見禮。

看他那略有些狼狽的姿態,孫紹宗頓覺事情有異,於是打著哈哈探究道:「往日只聽說司成【祭酒別稱】大人家教森嚴,不曾想兆麟也有這等閑情逸趣——卻不知今兒是誰這麼大面子,把你也喊了來?」

孫兆麟顯出些尷尬,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早幾年小弟的確曾痴迷過,不過後來因要應付科舉,也就漸漸的放下了。」

他側頭用餘光掃了下賈寶玉等人,這才繼續道:「方才也是趕巧了,小弟來府上給兄長下帖子,不曾想正撞見賈公子,於是……」

說著,臉上不禁露出些苦笑來。

原來是被賈寶玉臨時拉了壯丁,遭了無妄之災。

不過這也要怪他年輕面嫩,若易地而處的話,孫紹宗肯定會堅辭拒絕——畢竟他家早已經栓死在太子的戰車上,壓根不可能學孫紹宗兄弟一樣左右逢源。

估計等他回家之後,又要跑去太子府坐冷板凳了。

心下同情之餘,孫紹宗的關注的焦點,卻落在了『下帖』二字上,詫異道:「你說是來下請帖的?卻不知世叔是要宴請我一人,還是……」

「此乃家宴,自然只請了兄長一人。」

孫兆麟說著,又忍不住斜了賈寶玉一眼,欲言又止的道:「家父約莫是有些家務事,要與兄長分說分說。」

家務事?

怕是太子的家務事吧!

打從賈元春有孕以來,太子就一反常態的安靜。

孫紹宗可不會以為,他是聽了自己的勸解,就完全解開了心結,所以來了個鎮之以靜。

相反,這扶不起的阿斗,多半仍舊在自暴自棄當中——若非如此,也不會惹來老丈人出面,要找孫紹宗商量家務事了。

說起來,兩家雖然連了宗,孫紹宗卻還從未見過這位『族叔』只聽說他為人甚是方正,擔任國子監祭酒四年有餘,在士林中威望素隆。

不過……

這位國子監祭酒大人,貌似對武夫不怎麼友好——或者說是心存鄙薄。

錯非太子極力促成此事,孫紹祖當初又刻意放低了姿態,兩家還真未必就能湊到一處。

如今他讓兒子主動上門相邀,倒也算是少有的放低了姿態。

看來這位司成大人,其實並不像表面上那麼方正——至少在支持女婿成為皇帝的這件事上,他是願意變通的。

說不得,自己這次去赴宴,還能順便替大哥討回些顏面——便宜大哥因為名聲不佳,當初兩家連宗時,暗地裡可是受了人家不少的冷遇。

想到這裡,孫紹宗颯然一笑道:「既然叔父大人相邀,我這做晚輩的自是欣然從命了——卻不知這家宴定在了哪一日?」

「三日後的中午,到時候……」

孫兆麟還待細說,賈寶玉拎了頭飾花垂,便自後面趕了上來,嬉笑道:「咱們這一出唱的可是梁祝,兆麟兄怎得倒學起了陳世美?」

他這一開頭,旁邊馮紫英、薛蟠等人也都齊齊過來見禮。

除了這些相熟的,另外還有幾個也都是京城裡有名有號的頑主——當然,在賈寶玉、馮紫英面前,他們還是略略矮了一頭。

而最後一個上前見禮的,卻是孫紹宗的便宜弟子李賢。

眼見這半大孩子一躬到底,口尊『恩師』,孫紹宗不覺詫異道:「你怎麼也在這裡?」

說著,又拿眼去瞪賈寶玉:「這等天氣,你怎得還把他喊了出來?」

李賢的父親李升癱瘓在床兩年有餘,如今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這天降大雪,對他而言就是一道坎,孫紹宗昨兒還特地送了些上等好炭,並兩支吊命的老山參過去。

按理說李賢應該一直陪在父親身邊,卻怎得跑來這裡陪賈寶玉等人湊熱鬧?

「老師誤會了。」

李賢忙分辨道:「學生是奉了家父之命,來向恩師當面道謝的——這些年若非恩師處處照應,學生怕是……」

說著,忍不住就有些哽咽起來,只是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卻又不肯失了風儀,故而強自將情緒按捺了下去。

孫紹宗伸手在他肩頭拍了拍,不以為意的道:「我收你做弟子之後,就去了南邊平叛,說起來也算是誤人子弟,這些許的關照,也不過是略作補償罷了,又值得什麼?」

說著,摸出懷錶掃量了一眼,又繼續道:「都這般時辰了,你也先別急著走,我讓後廚多做些滋補益氣的,等吃罷晚飯,你再捎回去也不遲。」

李賢倒也不推辭,默默的躬身應了。

這兩年里,因他父親李升癱瘓在床,家中也幾乎絕了進項,錯非孫家無微不至的照應,莫說是讀不起書,怕是連李升日常的醫藥,都未必能延請的起。

更別說,孫紹宗雖然沒有言傳身教,卻特地請了學富五車的于謙代為教導……

如此恩情,又豈是幾句便宜話,就能夠報答的?

……

因內中頗有幾個不熟悉的,彼此寒暄外加自報家門,就花了不少時間。

等到孫紹宗終於得了空閑,準備先回後院換上便服時,卻又得了鴛鴦的通稟,說是東跨院里的邢大舅哀叫不止,鬧著要請孫紹宗過去,交代幾句遺囑。

孫紹宗聽了這話,不覺有些哭笑不得:「先不說大嫂與他才是正經親戚,寶玉如今也在咱們府上,他卻怎得偏要找我交代遺言?」

鴛鴦臉上閃過些輕蔑,不過轉瞬間,又化作了憐憫與惋惜,最後卻只是丟下一句:「二爺親自過去瞧瞧,約莫也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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