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弊端

山西巷杏花衚衕。

「前面左轉第三家就是了。」

王進側坐在車轅上,一手扒著車廂的邊緣,伸長了脖子往前比劃著。

若是別人駕車,他說不得就老神在在的坐進車廂里了,可張成卻是專門伺候二爺的車夫。

這領導的司機,自然不是一般下人可比。

故而他也只得忍著刺骨寒風,坐到了車轅上,以示和張成同甘共苦。

不過張成卻並不怎麼領情,這一路上任憑王進旁敲側擊的,他也不肯透露二管家的寶座,究竟會花落誰家。

卻說馬車左拐之後,很快便來到了一座大宅院門前。

吁~

張成勒住了韁繩,掃量著那門前的一對兒石獅子,有些不敢確定的問:「真的是這裡?」

「就這兒沒錯,上回我來過一趟。」

王進也不等馬車挺穩,便利落的跳下了馬車,卻不曾想腳下打滑,險些把腦袋送到車輪底下,嚇的他慌忙一骨碌爬起來,滿口親娘祖宗的,也不知究竟是在罵誰。

約莫是被叫罵聲給驚動了,就見那厚重的木門左右一分,走出個青衣小帽的門童來,站在台階上狐疑的打量著張成。

「我們是……」

張成正待通名報姓,王進卻已然從另一側繞了過來。

「原來是進爺來了!」

而那小童一見是他,當即換了顏色,小跑著上前,殷勤的拱手賠笑道:「我家老爺這幾日一直念著您呢,可巧您就到了!」

王進聽到『老爺』二字,忍不撇了撇嘴,張嘴問道:「洪九如今可在家中?」

卻原來這座富麗堂皇的宅邸,竟是那乞丐保長洪九的新居。

「在在在,我家老爺眼下就在府里——您快裡面請!」

那小童一面說著,一面斜肩諂媚的往裡讓客,等到了門前,又扯著嗓子沖裡面呼喊道:「趕緊去向九爺稟報,少卿大人府上的進爺到了!」

裡面也不知是誰答應了一聲,緊接著就聽腳步聲飛快遠去。

王進擺出一副大爺的模樣,腆著胸脯目不斜視。

張成卻是四下里好一番掃量,這院子雖說還比不得孫府,更比不得幾代經營的榮國府,卻也收拾的甚是齊整,那假山湖石,怕也花了不少的銀子。

當下張成就皺起了眉頭。

王進不曉得,他可是知道這洪九當初過的是什麼日子,現如今才不過做了兩年乞丐保長,竟然就攢下這偌大的家業!

可手底下只有一群乞兒,能壓榨出多少油水?

難不成……

想起自己影影綽綽,聽到的『剜心案』細節,張成不覺暗暗提高了警惕。

卻說兩人隨著那小童到了客廳,各自在上首坐了沒多久,就聽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罪過、罪過!」

人還沒進門,那洪九就先告了兩聲罪,等跨過門檻之後,更是一躬到底,連聲道:「這大雪的天氣,合該小人去瞧進爺才是,卻怎得勞煩您……啊!」

說到一半,他冷不丁瞧見了一旁的張成,當下瞪大了眼睛:「張爺?您……您也來了?!」

愣怔了一下之後,他忙又誇張地叫道:「這可真是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

眼見王進沒有起身的意思,張成自然也穩穩的坐在上首,學著自家二爺平日的樣子,雲淡風輕的道:「洪保長,你這宅子可算不得蓬蓽吧。」

可惜他只學了個皮毛,卻忘了含而不露的道理,當下就被洪九窺破了心思。

洪九眼珠一轉,沒急著搭腔,反倒轉身沖外面招呼道:「來啊,取兩張會員卡來。」

聽到這『會員卡』三字,堂上的王進、張成不覺面面相覷,暗道這乞丐窩裡,怎麼也學了窯子的風氣?

這『會員卡』制度,不用說也是出自義忠親王之手。

說起來他當年在青樓妓館裡,倒是『發明』了不少新鮮事物,很是引發了些風潮。

可惜成也蕭何敗蕭何,正因這些東西是先在風月場上盛行起來,別的行業擔心會影響聲譽,都不敢及時跟進。

故而直到今日,那新式內衣連同這會員卡,也還是京中青樓妓館的專利——至於京城以外的地方,忌諱反倒沒那麼重。

閑話少提。

卻說不多時,便有洪府的下人取來兩張銅卡,上面浮雕著一圈牡丹,當中則是三位數的編號。

洪九捧在手裡,先雙手奉送到王進面前,口中笑道:「小人也沒什麼好孝敬的,這兩張會員卡還請二位爺笑納,茲當二位爺是給小人臉了。」

王進絲毫沒有推辭,接在手裡屈指彈了彈,熟門熟路的問:「是憑卡打折,還是積分制的?只算酒水,還是連過夜費也算在……」

「洪九!」

聽他說的輕佻,實在給自家府上抹黑,張成立刻把臉一沉,搶著喝問道:「這東西從何而來?莫不是你同那家青樓有所勾連?」

聽到這『勾連』二字,洪九心中暗道了一聲果然,隨即忙陪笑道:「張爺誤會了,這牡丹樓是我新開的買賣,卻不是同別人有什麼勾連。」

說到這裡,他狀似無奈的嘆了口氣:「張爺有所不知,因三年前河北遭了水災,這京里一下子多了不少流落街頭的女娃,早先還好,這眼見著有不少都到了十四五歲的年紀,總不好繼續讓她們露宿街頭吧?」

「那知道自愛的,我出一份錢讓她們嫁個好人家,倒也不算什麼。」

「可這既然做了乞丐,有幾個還能一直自尊自愛的?不瞞您說,這一年來稀里糊塗大了肚子的,也不知有多少!」

「讓她們嫁人吧,愣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嫌人家過的窮苦困頓——可您想想,若不是窮苦人家,誰會樂意娶個乞丐做婆娘?」

「近來更是有些好吃懶做的蠢婦,只為了幾口好飯、好菜,就敞開了兜搭,不論是附近的百姓,還是結伴的乞丐,一概來者不拒。」

「我尋思著,再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兒,索性一咬牙開了家窯子,讓她們明碼實價的賣!這樣好歹能攢下些纏頭,不管日後從良,還是孤苦伶仃,多少也能有個依仗。」

卻說洪九這一番剖析下來,張成的臉色便也和緩了許多,等他說完了,緩緩點頭道:「若真是如此,倒還算你有些善心。」

不過隨即又做聲作色的威脅:「但你若敢在背地裡,做些逼良為娼的勾當,二爺可斷然饒不得你!」

「瞧您說的!」

洪九見他疾言厲色的,心下反倒鬆了一口氣,誇張的道:「小人就是再不開眼,也知道孫大人設立這乞丐保甲制,就是為了預防作姦犯科之事——小人多大的膽子,敢往孫大人的刀刃上撞?」

說著,順勢又說了些『導人向善』的事迹,不時有夾雜些奇聞軼事,這氣氛自然是愈發的融洽。

眼見賣弄的差不多了,洪九這才話鋒一轉,小心翼翼的探問道:「二位爺聯袂而來,想必是有什麼吩咐吧?」

張成和王進對視了一眼,王進頗有些不樂意,但終究還是起身,自顧自的到了外面守著。

這也是孫紹宗特地交代的,王進這人做門房還算稱職,可就是有些管不住自己那張嘴。

卻說等王進出門之後,張成這才肅然道:「二爺抬舉你,有件要緊的差事要交代給去辦,若是做的好,說不得還能謀個正經出身。」

洪九聽了這話,頓覺眼前一亮。

他如今雖然快活逍遙,甚至比起一般的商戶還要自在,可畢竟頂著乞丐的名頭,但凡與人交往,總不自覺的矮了一頭。

故而他對這正經『出身』,比之一般人還要熱切百倍。

於是忙不迭細問究竟。

「有兩個人,涉及了一樁欽命要案……」

原來張成、王進來此,就是準備把追查王二虎生前關係網的差事,交代給洪九去辦。

洪九畢竟是白身,自然不算是從別的衙門調派人手。

他一貫的精明不說,又曾幫當地官府追查過扒手團伙、人販集團什麼的,也稱得上是小有經驗。

而且洪九手底下不是走街串巷的乞兒,就是些市井無賴之徒,即便被人察覺到,也不容易聯想到官府頭上。

等張成把掐頭去尾,把這案子的細節,與孫紹宗的交代講了出來,洪九立刻拍著胸脯把事情應承下來,又親自將二人禮送了出去。

重新回到府里,洪九正興沖沖的準備選拔精兵強將,隨自己一同前去查案時,卻忽見斜下里閃出個明眸善睞的少女,欲言又止的望著自己。

「怎麼了妞兒?」

洪九笑道:「莫不是二子又招惹你了?」

那少女搖了搖頭,終於還是鼓足勇氣道:「九哥,這牡丹樓咱們能不能不開?外面都說你做乞丐做膩了,想當……想當……」

「想當龜公了是不是?」

洪九嗤笑一聲,伸手在妞兒肩頭拍了拍:「嘴長在他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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