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各方心思(二)

夜色漸深。

十數萬盞燈火,卻幾乎照亮了皇宮裡的每一處角落。

通往景仁宮的甬道也不例外,一盞盞隱在石頭柱子里的氣死風燈,延綿不覺,直似通往天際的盡頭。

這對於旁人來說,自然是極其便利的好事。

可對於剛從太妃宮中,強顏歡笑回來的榮妃而言,這些燈火卻似是直接燒到了她心頭,更一絲絲一縷縷的,匯聚成了熊熊怒火,滔滔烈焰!

那該死的賤婢,怎麼就懷上了呢?!

她那不負封號的胸脯,隨著喘息劇烈的起複著,又在二人抬肩輿的行進之中,不住的上下顛盪,搭眼一瞧,活像是在紫貂大氅里,裹了兩隻奔放的野兔。

而那兩排銀牙,也似是在給那兔子配音一般,時不時發出細碎的切齒聲。

就在這當口,榮妃忽覺前面的燈火,似是稍稍減弱了些。

她狐疑的抬眼望去,卻原來是兩個引路的小太監,因見左右多有光亮,就下意識的低垂了手中的燈籠。

該死的狗奴才,連你們也敢怠慢本宮!

這在往常壓根不值一提,可放在今時今日,卻成功觸發榮妃的怨怒。

她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狠狠剜在兩個小太監背上,緊抿著的小嘴微張,幾乎忍不住就要開口下令,重責這兩個不長眼的東西!

可她畢竟不是個『天真懵懂』的,知道越是這當口,自己越是要隱忍不發,否則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想想去年夏天,不知為何被打入冷宮的淑妃,她立刻又閉緊了櫻唇——只是那兩隻野兔的動靜,卻比方才還奔放了幾分。

眼見得終於到了景仁宮,卻見頭一座院子前張燈結綵,地上更是鋪了一層的爆竹碎紙。

離著稍近些,那歡聲笑語就遮不住的往耳朵里鑽。

反觀後面三座院落,卻是死一般的沉寂,甚至連燈火都似是比往日少了些。

兩個無知蠢婦!

榮妃不屑的嗤鼻一聲,繼而努力在那巴掌大的小臉上,勾勒出一抹甜美的笑容,這才在左右宮女的攙扶下,進到了第二間小院之中。

「去。」

剛到那堂屋門前,她就推開了左手邊兒的宮女,吩咐道:「把大傢伙都叫過來,我有幾句話要叮囑。」

不等那宮女答應了,她自顧自的進到了屋裡,往那居中的羅漢床上坐定。

不多時,這院里上上下下十幾個太監宮女,便都集中到了客廳之中,卻是一個個垂頭喪氣、如喪考妣。

「你們這是做什麼?」

榮妃的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瞧著倒比方才自然了許多,就聽她大聲呵斥道:「太妃娘娘病情好轉,賢妃姐姐又懷了龍種,這雙喜臨門的日子,你們一個個哭喪著臉給誰看?」

「還不快把那嘴臉收了!不然讓人瞧見了,還以為本宮妒忌賢妃姐姐呢!」

說著,又吩咐領事兒太監小德子,拿三十兩碎銀子分賞下去,只說是替賢德妃積福。

「笑!都給我笑起來!要笑的比誰都喜慶!」

這白花花的銀子誰不愛?

更何況許多宮女太監,也不過是『為悅主人強說愁』,此時得了賞賜,又有榮妃的吩咐,自是個頂個的喜笑顏開。

榮妃先將那最開懷的幾個,暗暗記在心底,這才到了聲『乏』,解散了一眾奴婢,獨自一人進到裡屋。

幾乎是繞過屏風的瞬間,她就猛然抬腳一踢,將右腳的厚底繡鞋甩到了柜子上,緊接著又一腳高一腳低的撲到矮几前,抓起針線籮筐的里剪刀,把床上那龍鳳呈祥的褥子鉸了個七零八落。

這一番狠狠的發泄完,額頭都已經見了細汗,榮妃卻兀自難解心頭惡氣,於是又咬著銀牙,望向了東南角的落地鏡。

兩年了!

她在這屈辱的鏡子面前,整整努力了兩年多!

可最終換來的又是什麼?!

越想越恨,榮妃忍不住又從左腳上,摘下另一隻繡鞋,掄圓了就待往那落地鏡上砸去!

然而那鞋子終究還是沒有脫手。

這面鏡子可不比別的物件,真要是給砸了,再想找替換的可就難了。

屆時若被人告上一狀,說是她心懷怨憤,被趕出景仁宮都是輕的!

「哼!」

順手將那鞋子扔在地上,她踩著半透的素白羅襪,一步步的到了落地鏡前,細細端詳著鏡面上的瑕疵。

好半晌,才又自言自語的道:「不!我還沒有輸!或許……或許那賤婢懷的是個女兒,又或許那孽種壓根就生不出來!」

又過了半晌,她一隻手緩緩的攀上半邊豐碩,眸子漸漸顯出熾熱的光芒來。

那賤婢能懷上,本宮也一定能成!

「來人啊。」

榮妃忽然揚聲吩咐道:「快把火盆端進來!」

說著,就自顧自在鏡子前寬衣解帶起來。

賈元春這一懷孕,她倒是越發相信這『求子秘方』的效果了——畢竟賈元春的完成度,一向是四人中最高的。

此時榮妃的心腹侍女胡月娥,端著炭盆自外面進來,眼見那床上狼藉的模樣,臉上閃過瞭然之色。

隨即便沒事兒一般,把兩盆銀霜炭,分別布置在了落地鏡左右,然後又取了軟墊,平整的鋪在鏡子前面。

等一切都收拾妥當,正待躬身退出去,卻忽見榮妃扯下了最後的肚兜,赤條條在落地鏡前端詳了幾眼,然後轉身走到床前,截下一塊碎緞子,咬牙切齒的往胸脯上纏。

她身材嬌小,偏生就一副好生養的胸臀,這在當初入選景仁宮時,是個不折不扣的加分項。

可在演練那套『生子秘方』時,卻成了兩個蕩漾的負擔。

之前也還罷了,如今既然下定決心,要一絲不苟的演練,卻怎容得它們『作怪』?

「娘娘……」

一旁杜月娥瞧她疼的齜牙咧嘴,卻不住的使著狠勁兒,忍不住勸道:「這一時半刻也還罷了,長久下去,終究對身子不好。」

榮妃斜了她一眼,冷笑道:「本宮若懷不上龍種,卻哪還有什麼長久?」

「這……」

杜月娥欲言又止,可看榮妃連氣都喘不勻的樣子,終於還是道:「奴婢聽說,宮外有種胸衣最是貼身,或許能為娘娘排解一二。」

榮妃手上一頓,皺眉道:「有這等事?那你為何不早說?!」

「娘娘息怒!」

杜月娥忙屈膝跪倒:「這胸衣一來是在青樓妓館裡流行的,二來……二來又是義忠親王所創之物,若非瞧娘娘如此遭罪,奴婢是萬萬不敢提起的。」

這兩條的確都是忌諱。

但一來榮妃如今急於固寵,二來那義忠親王已經死了兩年多,近來也甚少有人提及,更何況這只是他發明的物件,又不是他親手做出來的。

因而榮妃問清楚,那胸衣兼有魅惑之功效,就暗中吩咐杜月娥,讓她託人從宮外尋幾件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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