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金陵疑案(四)

不完整的屏風?

最善工筆書畫?

「莫不是……」

旁人還在苦思冥想,一旁的薛蝌卻已然脫口叫道:「莫不是這書萱臨摹了一張屏風的圖畫,掛在了真正的屏風前面?!如此一來,她只需悄悄把那畫挪走,就能露出綁在屏風上的屍體,自然無需花費太多時間!」

眾人這才紛紛恍然。

「賤婢!」

這時卻聽後面一聲咆哮,緊接著是嘩啦啦鐵鎖聲響作一團,卻原是那柳毅青聽到這裡,忍不住從地上跳將起來,幾步撲到了近前。

眾人瞧他怒髮衝冠的模樣,還以為他是要與那書萱搏命呢。

正不知該不該阻攔,柳毅青卻已經收住了腳步,扎著臂膀、伸著脖子,鬥雞也似的質問道:「我素日待你不薄,熙娘更是將你視作心腹,你卻為何如此喪心病狂,害了熙娘的性命不說,還要刻意嫁禍於我?!」

那書萱初時被他嚇了一跳,可見他中途守住腳步,卻非但沒有顯出釋然之色,反而露出些許怨憤之意。

不過那怨憤之色,轉瞬間便又收斂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楚楚可憐的委屈模樣。

「少爺明鑒!」

她軟軟的跪倒在地,用袖子掩面哽咽道:「奴婢是少奶奶的陪嫁丫鬟,自來對她最是忠心不過,平日與那綠倚又算不得親近,又怎會為了她殺了少奶奶?這……這實在是冤死我了!」

這番辯駁,倒也是在情在理。

尤其連一旁的慕琴,也忍不住出面作證,表示書萱和大少爺最寵愛的綠倚,一向是明爭暗鬥慣了的,書萱實在沒道理要為那綠倚報仇。

眾人一時間不覺又都猶疑起來。

就連那柳毅青,也皺著眉頭嘟囔道:「莫非真的冤枉了……」

只是沒等他把話說完,就被自家親爹狠狠掐了一把,這才恍然驚醒——若是書萱洗脫嫌疑,自己豈不又成了頭號嫌犯?

正準備不管不顧,再把兇手的帽子扣回書萱頭上,忽聽有人小心翼翼的道:「大人,這孫氏可是被人殲殺的,她一個女子,怕是……怕是做不到這等事吧?」

卻是那江寧知縣李牟,忍不住提出了質疑。

一聽這話,柳毅青滿口栽贓之言,頓時就卡在了嗓子眼裡。

對啊!

自家娘子可是被殲殺的,而書萱卻也是個女子,這女子又如何能殲殺女子?

方才眾人大多把注意力,放在了利用『雙屏風』作案的手法上,此時聽李牟提起這關鍵性的證據,當下也都覺得是冤枉了書萱。

「哼!」

這時就聽孫紹宗嗤鼻一聲,哂道:「女人的確不能殲殺女人,但只要設法把男人的精物帶進後院,想要偽造出被殲殺的假象,卻也並非什麼難事!」

話音未落,又有人亢奮的嚷了起來:「是蠟丸!肯定是用了蠟丸!」

這卻不是別更,正是那提供了『碎蠟』線索的桑有福。

而經他這一提起,不少人也都恍然大悟。

「對對對,這毒婦定是用蠟丸,偷偷把男人的髒東西帶進了後院!」

「怪不得要用蠟燭,感情兇手壓根就沒哪條東西!」

那柳毅青更是亢奮的連叫了幾聲『賤婢』、『毒婦』。

「不是我!」

便在此時,一直掩面哭泣的書萱,忽然昂起頭大聲反駁道:「先不說奴婢根本沒有要殺少奶奶的理由!那什麼蠟丸、什麼臨摹的圖畫,如今卻在何處?大老爺若只憑空口白話,就想冤枉是奴婢殺的人,奴婢是一百個不服的!」

只這一聲,便蓋過了四下里的嘈雜。

孫紹宗梳理的這番推斷,稱得上是合情合理,卻唯獨少了最重要的動機和證據!

雖說以他如今的位分,強行指認書萱是兇手,也不是不成——可這般做派,卻是難以讓人心服口服。

而眼見眾人啞口無言,那書萱又一鼓作氣的質問道:「再有,大老爺總說只有奴婢,才有機會布置下這些亂七八糟的機關——可我家大少爺呢,他難道就沒有可能做下這案子了嗎?!」

「賤婢!你怎敢……」

「好賤人!」

柳家父子聞言,都忍不住大聲怒斥。

書萱卻已然豁出去了,非但沒有半點退縮,反而冷笑道:「柳家家財萬貫,卻只得大少爺這一根獨苗,若是能脫去死罪,想必傾家蕩產也是願意的。」

這分明是在暗指孫紹宗,收受了柳家的賄賂!

這下連江寧知縣李牟都按捺不住了,跳著腳喝令左右上前掌嘴。

「不必了。」

孫紹宗伸手攔下幾個衙役,打量著書萱因過於激動,而變得分外扭曲的嘴臉,忽然展顏一笑,搖頭道:「你倒是個牙尖嘴利的,只可惜你這計畫雖費了不少心思,卻還是遺下了不少漏洞。」

「首先,柳毅青絕不會是兇手!」

「身上沒有傷痕,只有手上沾了血這兩點,倒還算不得決定性的證據——但你將那孫氏綁在屏風上時,卻不該把絲巾綁的整整齊齊!」

「試問,若真是柳毅青酒後衝動犯下了此案,匆忙間如何會綁的如此整齊?更何況他還用蠟燭折辱了孫氏,若當時孫氏一直是清醒的,又怎會毫無掙扎的跡象?」

「反之,若柳毅青是有計畫的想要殺死妻子,甚至還用迷藥迷昏了孫氏,那他又怎會在犯案後,繼續留在現場呼呼大睡?」

「所以在看到訴狀上,寫明那絲巾、繩結都是整整齊齊的,本官便直接排除了他的嫌疑!」

「至於你要的證據么……」

「那些米青液,總不會是平白變出來的!而要將其封存進蠟丸里,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

「一般而言,用竹筒或者瓷瓶、水囊之類的物件,應該更方便一些——除非,對於你的同黨而言,製作蠟丸只是舉手之勞。」

「柳長風!」

說到這裡,孫紹宗忽然問道:「你家所在的小鎮上,有幾家藥鋪、醫館?」

「各有一家……」

「我知道了!」

便在此時,柳毅青忽然激動地叫道:「是蘇矯對不對?是他讓你為綠倚報仇的對不對?!原來這廝非但勾搭上了綠倚,竟連你賤蹄子也被他迷了心竅!」

卻原來當初被懷疑與綠倚有染的,正是鎮上的坐館大夫蘇矯!

而案發時,這蘇矯也是重點懷疑對象,但他當時卻去了另外一戶人家問診,足足有十幾個證人,所以很快就洗脫了嫌疑。

如今看來,這蘇矯怕是早就算好了,刻意製造的不在場證明。

「這不關蘇郎的事!」

而就在柳毅青點出蘇橋的名字之後,書萱登時慌了手腳,激動膝行了幾步,試圖去扯柳毅青的衣角。

被柳毅青躲開之後,她又激動地叫道:「蘇郎只是按照我的吩咐,準備了蠟丸和迷藥,並不知道我是要殺了少奶奶!」

「果然是她!」

「這還真是……真是出乎意料!」

「也幸虧是孫大人路過金陵,換了旁人,如何能憑隻言片語,就識破這毒婦的手法?!」

眾人議論紛紛之際,心頭落下一塊大石頭的柳長風,卻忍不住問出了所有人最關切的問題:「你這賤婢口口聲聲,說那蘇矯並不知情?那你究竟又是為了什麼,要害死我那兒媳,誣陷我家毅青?」

自知事到如今,是萬難抵賴了,因而書萱只求能減少情郎的罪行,對自己的動機再不隱瞞。

「為了什麼?哈……」

就聽她自嘲的一笑,搖頭道:「其實我也不知究竟是為了什麼,真要細究起來,約莫是為了贖罪吧。」

「贖罪?」

「沒錯!」

書萱定定的望著柳毅青:「其實自始至終,同蘇郎有私情的就只有我一人——那是去年冬天事兒,因少奶奶害了風寒,蘇郎被請進府里問診,我那時早就與蘇郎情投意合,自然免不得私相授受。」

「誰知不慎之下,卻差點被少奶奶撞破——我慌忙躲避之際,正巧那綠倚匆匆經過,我便順勢把私會情郎的事,推到了綠倚身上。」

「少奶奶當時並未聲張此事,我還當事情就此揭過了,哪曾想兩個月後,綠倚忽然查出了身孕,而少奶奶卻一口咬定,那孩子是蘇郎的!」

「我當時幾次想著要道出真相,卻終究沒敢開口……」

「沒過多久,綠倚就投井自盡了。」

「自那之後,我一連數月都會夢到,她懷裡抱著個孩子,滿身是水的追在我身後,要……要向我索命!」

「我那時又悔又怕,甚至動了要尋死的心思,直到……」

說到這裡,她忽然抬手一指柳毅青,憤恨的咬牙切齒道:「直到你因為一副字畫,竟毫不猶豫的同少奶奶合好了!」

「綠倚是從小在你身邊伺候的,生前又是那麼痴戀你,更何況她肚子里還懷了你的孩子,而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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