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金陵疑案(三)

「你二人哪個是書萱、哪個是慕……」

「二郎已經開始問案了?怎也不讓人知會我一聲!」

孫紹宗正待問明兩個丫鬟各自的身份,然後再進一步追問,左側哪個藍裙的丫鬟,可是想到了什麼蹊蹺處。

誰知話剛說到半截,後堂66里便轉出了王仁與那邢忠。

桌前三人忙都起身相迎,不過薛蝌和孫紹序迎的是王仁,孫紹宗卻是向邢忠拱了拱手,口稱『邢家舅舅』。

雖說沒有血緣關係,但這邢忠卻是賈迎春正兒八經的娘舅,孫紹宗明是敬他,實則是顧全自家『大嫂』的顏面。

但這份超過王仁的禮遇,卻讓那邢忠頗有些不適應——這些年來,榮國府那些闊親戚們,何曾拿正眼瞧過他?

因而一時間竟手足無措起來,忘了該如何應對。

「二郎不必……」

等他好容易擠出個話頭,一旁的王仁卻早大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連聲催促道:「二郎既然已經開始審案了,那就別耽擱,早些解決了這樁案子,咱們兄弟也好秉燭夜談!」

邢忠憋了個老臉通紅,卻也不敢抱怨什麼,只蔫蔫的坐回了席位上,憨憨的堆出一臉人畜無害的媚笑。

眼見邢忠那上不得檯面的嘴臉,孫紹宗心下不由的暗自搖頭,怪不得這邢大舅頂著榮國府姻親的名頭,卻落拓到要北上投親的地步。

等眾人紛紛落座,孫紹宗便重新開口詢問那兩個丫鬟的名姓,卻原來那藍裙的丫鬟名喚慕琴,而旁邊那身著白裙的,則是有著一手好畫工的書萱。

「你二人,可有什麼下情要稟?」

孫紹宗嘴裡說著『二人』,目光卻定定的落在了慕琴身上。

果不其然,這慕琴當即小嘴兒一張,就待說些什麼。

然而話到了嗓子眼,卻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希冀的探詢道:「那奴婢要是說了,是不是也有賞賜?」

嘖~

這丫頭也不知是缺心眼,還是財迷心竅——即便希圖賞賜,也萬不該當著自家主人說出來。

那柳長風父子面上都有些不悅,但還是齊聲許諾,表示只要她能記起些什麼,自然不會少了賞賜。

那慕琴登時喜的眉開眼笑,卻哪曾想過,這約莫是她這輩子里,從柳府領到的最後一筆銀錢?

就聽她脆聲道:「啟稟青天大老爺,奴婢和書萱把大少爺扶進屋裡之後,取了火摺子出來想要點燈,卻發現南牆上屏風的影子似乎不太對,好像和平日有些不一樣……」

「什麼?!」

柳長風一聽這話,激動幾乎從地上躥起來,回頭怒斥那慕琴道:「這麼重要的事兒,你怎麼不早說?!」

說著,又一個頭磕在地上,激動道:「大人明鑒,這分明是早就有賊人隱藏在屏風後,又在丫鬟們離開之後,伺機殲殺了我那兒媳!」

啪~

「住口!」

孫紹宗一巴掌拍在桌上,呵斥道:「此地雖不是公堂,卻也輪不到你來教本官如何斷案,若再敢有失禮之處,本官定不輕饒!」

那江寧知縣倒也還有些機靈勁兒,一停這話忙把幾個衙役喊了進來,吩咐他們兩下里排開。

雖說少了水火棍和堂威,但大廳里的氣氛還是肅然了不少。

柳長風初時還想分辨幾句,可對上孫紹宗那一雙冷森森的眸子,便如同挨了當頭棒喝一般,忙畏縮的伏低了身子。

孫紹宗這才又問那慕琴:「那影子究竟有何不同?」

「這……」

慕琴見老爺都吃了排頭,本就有些膽怯,聽孫紹宗追問起來,卻更是慌了手腳。

正支吾難言之際,卻聽一旁的書萱朗聲道:「大人,慕琴當時並未看的真切,手一抖便將那火摺子給弄熄了。」

「對對對,就是這麼回事!」

慕琴如蒙大赦忙點頭如搗蒜一般,連道:「我剛覺著不對,那火摺子就熄了,實在是沒看真切,更不知是不是看錯了——正因如此,當初官老爺們問起,奴婢才沒敢亂說。」

沒看真切?

孫紹宗皺眉道:「你既然覺得有些不對,為何不再點燃火摺子,進行確認?」

「因為奴婢……奴婢害怕。」

慕琴聲音里止不住的透出些顫抖:「當初綠倚在井裡泡了一天一夜才撈出來,當時那樣子實在是……實在是……」

「這之後,家裡就有些不太平,聽說是綠倚化作了厲鬼,要向……要向少奶奶索命!」

「所以那火摺子一滅,奴婢就慌了手腳,書萱在旁邊也怕的不行,我們倆一合計,就趕緊出去找少奶奶了。」

孫紹宗聽到這裡,不禁大失所望。

原本還以為這丫鬟,能提供現場的第一手證據呢,誰曾想竟是如此模糊的線索。

這南牆的影子……

孫紹宗拿出卧室的布局圖掃量了一下,又問道:「你打著火摺子的時候,是站在屋裡什麼地方?」

「是在……差不多是在屋子中間。」

根據訴狀顯示,那屏風高五尺【約1米55】、長七尺【約2米17】,如果有人刻意隱藏在後面,從正面打光,應該不會映出影子才對。

他一邊斟酌著,一邊又問道:「那屏風薄厚如何,能不能透光,映出後面的人影?」

「這……」

慕琴遲疑了一下,忽然驚呼起來:「啊!我想起來有什麼不對了,那屏風平時拿燈一照,都是略有些透光的,偏那天黑漆漆的,看著很是滲人,所以我才吃了一驚!」

以前都是透光的?

偏在案發前不透光了?

孫紹宗精神一振,腦中似有所得。

偏就在這時,那書萱忽然插口道:「黑漆漆的就對了,那日因是在下雨,少奶奶午後洗漱完,就沒讓人把那浴桶抬出去,有浴桶在後面擋著,看上去自然是黑漆漆的。」

說著,她又無語搖頭:「當時你也說不清個所以然,我還真當你是看見什麼髒東西了呢,卻原來是……」

這一番話,直說的慕琴啞口無言,有訕訕的偷瞄自家老爺,顯然是擔心那『重賞』不翼而飛。

而周遭眾人,連同那王仁在內,原本也都以為要揭露出什麼重大案情了,如今發現竟是一場誤會,不覺都是大失所望。

但孫紹宗這回卻沒有失望,那精芒畢露的眸子,直接鎖定在書萱身上,沉聲問道:「江寧縣記錄的口供中,只說你們兩個結伴去尋孫氏,卻不知在這之前,你們都在何處?那孫氏身邊,又是誰在服侍?」

慕琴:「奴婢在小廚房,督促廚娘們趕製八月十五要用的糕點,少奶奶那邊兒是書萱姐姐在伺候著。」

書萱:「奴婢本來的確是在少奶奶跟前伺候著,因少奶奶惦記著小廚房那邊兒,才派奴婢過去問個究竟——後來因有些花樣,我們兩個拿不定主意,這才打算去請少奶奶做主。」

果然如此!

一次還能說是巧合,可連著兩次,這書萱都是在眾人疑心大起之際,否定了慕琴的說辭。

這就難免讓人覺得有些古怪了。

尤其有那柳長風那番話在前面,任誰都該知道,若是屏風後有人潛藏的說辭成立,對柳毅青無疑是極其有利的。

而身為柳家的大丫鬟,卻接連否定這種可能,實在不怎麼合常理。

再加上她原本就在孫氏身邊伺候,若是提前作案,完全有充足的時間!

至於為什麼,先前慕琴進去的時候沒有發現屍體么……

孫紹宗忽然向王仁一拱手,道:「王兄,可否讓人抬幾張屏風過來?最好是能透光的——對了,勞煩再準備一隻浴桶。」

王仁一聽這話,也猜到孫紹宗大概是想試驗什麼,左右也不是什麼為難的事兒,當即一聲令下,讓僕人照孫紹宗的吩咐,去搜羅屏風、浴桶等物。

而趁著這個當口,孫紹宗又問了書萱和慕琴幾個問題,譬如她們都去了何處尋找孫氏,途中有沒有分開等等。

待得知書萱途中曾去過茅廁小解,前後約用了半盞茶的功夫【三至五分鐘】,孫紹宗心中的天平,便又向她傾斜了些。

卻說過不多時,幾個王府的家僕,便抬來大大小小好幾面屏風。

孫紹宗先讓柳毅青同兩個丫鬟,按照記憶中的透光程度,選出了兩面大小稍有差別的屏風。

然後又命人將浴桶抬到了角落裡,將附近的燈光逐漸熄滅,直到調整到和當日傍晚,兇案現場的亮度差不多了,才把稍小的那面屏風擺在了前面。

卻只見那附近黑漆漆一團,莫說是後面的浴桶了,就連前面的屏風,也只能隱隱瞧見個輪廓。

「慕琴,你且站在和當日相差彷彿的距離上,點燃火摺子試試。」

在孫紹宗的吩咐下,那慕琴站到了距離屏風約六尺【約1米86】的地方,小心翼翼的點燃了火摺子。

卻見火光亮起,那屏風正中依舊是黑漆漆的,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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