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同宗之誼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太子妃躲在屏風後面,目送太子和孫紹宗出了花廳,不由黯然的長嘆了一聲。

都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可眼下太子對她的信重,卻還比不得孫紹宗一個外臣……

漫卷腰肢,自四季屏風後面款款而出,翦水秋瞳在那兩隻空蕩蕩的茶杯上打了個轉,芙蓉粉面上幽怨未退,心下卻又忍不住揣測起,太子避開自己同孫邵宗密談的用意。

難不成……

他仍是想要干涉宮中之事?!

太子妃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就想追出去阻攔,不過剛剛邁出半步,那厚底窄尖兒的繡花鞋,便又牢牢的釘在了地上。

孫大人是個穩重的,就算太子真的提及此事,孫大人也定會極力勸阻——而以孫大人的言辭便給,說服太子回心轉意並非難事,又何須自己冒冒失失追上去,徒惹太子不快?

想到這裡,太子妃心下也不知是該安心,還是該覺得辛酸。

最後她深吸了一口氣,順勢繞到了圓桌對面,先取了只杯子,用茶水沖洗好,又從茶盤裡翻出個鵝卵粗細的陶罐,旋開雕著《瑞鷓鴣·雙銀杏》的蓋子,往那被子里傾出些白生生的杏仁粉來。

將那陶罐放回去,用銀勺舀了些葡萄乾、花生碎、枸杞子、飴糖等物,在那茶杯里攪拌均勻了,這才拿沸水沖了一杯濃濃的杏仁茶。

嗅著撲面而來的香甜氣息,太子妃心下又不覺唏噓起來,卻原來這杏仁茶的方子,還是當初牛家老封君獻給太上皇和牛太后的。

那時節其樂融融的,誰又能想的到才短短一年多的功夫,就已然物是人非了?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

朱唇輕啟,她喃喃道出了曹子建的《七步詩》,初時尚算清晰,後面卻漸漸低不可聞,似已化作淡淡愁緒縈繞心間。

也不知過了多久,太子妃才從這莫名的情緒中掙脫出來,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了那杯杏仁茶上——雖是左右無人,她卻還是先用左袖掩住,這才將那茶杯端到了唇邊。

「娘娘、娘娘!太子殿下昏厥過去了!」

偏在此時,門外傳來一聲呼喊,直驚的太子妃連咳了幾聲,也顧不得擦去唇邊沾染的杏仁露,便忙起身向外望去。

卻只見孫紹宗大步流星的進了花廳,懷中太子彆扭的垂著腦袋,雙目緊閉口眼歪斜,顯然正處於人事不省的狀態!

「這是怎得了?!」

太子妃大驚失色,迎上去打量著太子狀況,急道:「方才不還好好的么?太子怎麼突然昏厥過去?!」

這就是『好』出來的毛病!

孫紹宗心下嘀咕著,口中卻道:「如今也來不及解釋,還請娘娘看顧太子,微臣……」

話說到半截,他卻忍不住打了個磕絆,蓋因這素來雍容端莊的太子妃,唇邊正有一滴白濁的液體在向下流淌,先滑過了修長的玉頸,又翻越了精緻的鎖骨,最終隱沒在宮裙掩映下的雪白溝壑之中。

雖說孫紹宗也知道,這滴液體肯定不是那種『污穢』之物,可將這一幕瞧在眼裡,卻還是忍不住浮想聯翩。

不過他到底還算有些自制力,馬上就警醒過來,一邊暗罵自己色迷心竅,一邊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道:「微臣這就去請太醫過來,為殿下診治!」

說著,孫紹宗就想找地方把太子放下。

可這花廳里只有桌椅,卻哪來的什麼床榻?

而當著太子妃的面,總不好把太子直接扔地上吧?

這臉上剛露出些為難之色,太子妃立刻便動作起來,將那圓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到了茶盤裡,又把茶盤往春凳上一擱,示意孫紹宗把太子暫時先放到桌上。

孫紹宗自是從善如流,上前先讓太子臀部著地,又將兩條腿蜷縮著搭在了邊緣,正準備把上半身也放下,太子妃卻急忙搶上前來,托住太子的後腦勺,叮嚀道:「孫大人小心些,千萬別再磕著殿下。」

孫紹宗本就小心著呢,聽她這麼一說,那動作自然又慢了幾分,與太子妃通力協作,緩緩扶著太子向後仰倒。

也就在這當口,孫紹宗不經意間的一抬眼,竟又掃見了那滴白濁的蹤影!

卻原來那圓桌本就不高,太子妃為了拖穩後腦勺,不得不漸漸將身子放低,因而那明黃色的宮裙,便有些遮攔不住外面的窺探。

所以孫紹宗才又瞧見了,那黏連在肌膚與衣襟之間,如絲如柱的……

「孤……孤這是怎麼了?」

正窺的不亦樂乎,一個羸弱的聲音突然傳入了孫紹宗耳中,直唬的他雷劈了也似的,差點一抖手把太子『射』到牆上去。

「殿下,您醒了?!」

太子妃卻是大喜過望,激動的道:「剛才真是嚇死臣妾了!」

「微臣也是驚的不輕。」

孫紹宗忍不住附和了一聲,又在心裡罵到:還是特娘連著驚了兩次!

太子往上一挺身,太子妃忙順勢扶著他坐了起來,就見他先是茫然四顧,接著又揉了半晌眉心,那迷茫之色才漸漸消退,苦笑道:「孤聽了孫愛卿的高論,想不到竟一時欣喜的驚厥了過去。」

太子妃在旁邊聽了,這才曉得他突然昏迷的原因,心下又是哭笑不得,又是好奇不已,有心追問到底是什麼高論,卻又怕惹得太子不快。

這時就聽太子又道:「勞煩愛卿,去把秦院使請來為孤診治……」

「不可!」

太子妃急忙阻攔道:「再過半個時辰,就是太醫們每日問診的時候了,此時驚動秦院使怕是不妥,不如等到……」

「怎麼?!」

聽她非但不關心自己的安危,反而想要拖延診治的時間,太子頓時惱了。

甩開太子妃的攙扶,側身盤膝坐在了桌上,將頂著赤珠紫金冠的腦袋九十度一折,憤然道:「秦院使本就是父皇派來照料孤的,難道孤身體有恙,還驚動不得他了?!」

太子妃被他那猙獰面目,唬的倒退了半步,一時竟忘了該如何辯解,只連聲道:「臣妾絕沒有這個意思、臣妾絕沒有這個意思!」

「哪你是什麼意思?!」

太子雙手撐著桌面,把身子扭正,惡狠狠的瞪著太子妃。

自從斷根以來,太子妃屢屢喧賓奪主、處處顯露精明強幹,早讓他心下憋了一股邪火,今兒若是沒個合理的解釋,他便準備一股腦都發泄出來。

「殿下。」

就在這夫妻兩個幾乎反目的當口,孫紹宗忽然插口道:「以臣揣測,娘娘怕是擔心您突然驚厥的消息傳出去,會引來外界的胡亂揣測,甚至影響朝野的輿論方向——殿下,值此關鍵之際,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啊!」

若是太子妃這般說,太子倒未必能信,可聽孫紹宗這一分析,再想及他剛剛為自己指明的方向,心頭的惱怒頓時削去大半,只冷淡的問了聲:「孫愛卿所言,可是真的?」

「孫大人說的,正是臣妾所慮!」

太子妃連連點頭,又向孫紹宗投來感激的目光。

「那你還愣著作甚。」

太子雖然熄了雷霆,但對太子妃卻仍是不假顏色,將胳膊一伸,呵斥道:「難道你想讓孤,一直坐這桌子上不成?!」

太子妃急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扶著從桌上下來,坐到了春凳上。

呼~

太子呼出一口濁氣,隨即沖著孫紹宗笑道:「孤聞得愛卿方才所言,真如醍醐灌頂一般,若非如此,也不至於會激動過度而驚厥過去。」

孫紹宗淡淡一笑,不卑不亢的奉上了一句馬屁:「自古因喜極而驚厥者,非真性情不能也。」

「哈哈哈,好一個『非真性情不能也』!」

太子沾沾自喜的笑著,看孫紹宗愈發的順眼,有心想要賞他些什麼吧,又覺得那些區區玩物,配不上君臣兩個雄心壯志。

正為難間,腦袋裡也不知怎麼想的,忽然回頭問太子妃道:「你娘家也是姓孫,又都是祖籍金陵,卻不知與孫愛卿家可有同宗之誼?」

太子妃在應急反應上雖然遜色了些,可蘭心蕙質的評價卻做不得假,一聽太子這話的語氣,便猜到他心下所想,於是微微一欠身道:「臣妾也不太清楚,趕明兒讓父親與兄長翻翻族譜,說不定兩家還真是親戚呢。」

嘖~

這分明是要自己和太子妃聯姻……啊呸,是要自己和太子妃連宗啊!

說實話,這要是擱在太子沒斷根的時候,那絕對是天大的好處。

可眼下么……

孫紹宗委實不想和太子綁的這麼緊!

然而太子把話都說到這了,自己又要打著他的旗號抗衡忠順王,哪裡是想拒絕就能拒絕的?

只能在心下MMP的罵著,強裝出一副欣喜的模樣,患得患失的道:「這……這怎麼敢高攀?!國丈乃是當世大儒,我等兄弟卻是出身行伍……」

「有什麼高攀不高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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