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揮斥方遒

果然是有其叔必有其侄!

剛還說什麼『吾之子房』呢,這一聽說自己沒答應對付牛家,連前後因果都不問,登時就變了臉色!

如此城府、如此胸襟,妥妥就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而這正是孫紹宗,原本一直想同他保持距離的原因。

不過如今被形勢所迫,也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了——至少比起忠順王來,這廢柴太子要好忽悠的多。

「殿下容稟。」

因為在來太子府之前,孫紹宗就已經打好了應對的腹稿,此時面對太子的勃然變色,自是絲毫不見慌亂,只不卑不亢的解釋道:「自從北靜王上書以來,牛家在朝野間可說是眾叛親離,衰微之勢已成定局,眼下若是急於下手,反而可能會落人口實……」

「落人口實又怕什麼?」

太子疾言厲色的打斷了孫紹宗的話,憤憤道:「左右這次是王叔牽頭,又歸咎不到孤身上!」

還用得著歸咎到你身上么?

孫紹宗翻了個白眼,正待給他分析分析當前的局勢,讓他搞清楚保皇黨上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實,那四季屏風後面卻忽然傳出了兩聲輕咳。

「咳、咳!」

這動靜一聽就是故意為之,孫紹宗下意識收住了話頭,用眼角餘光狐疑的向屏風後面掃量著,卻只能隱隱約約的瞧見,那屏風後面有個婀娜的身姿。

而太子聽了這咳嗽聲,眉頭不禁一皺,卻並不想去理會,又沉聲道:「你把王叔的計畫,複述給孤聽,孤……」

「殿下。」

沒等太子把話說完,那屏風後面又傳出了動靜,這回乾脆連咳嗽都不用了,就聽太子妃直接招呼道:「臣妾有事要稟明殿下,還請殿下借一步說話。」

太子顯得很是不悅,不過遲疑半晌,卻還是乖乖到了屏風後面。

只聽得夫婦二人在那屏風後面竊竊私語,初時急促似碩鼠食粟,想來是太子心懷不滿,出言呵斥;隨後細密如蠹蟲噬木,約莫是太子妃在附耳低語,面授機宜。

過不多時,太子又從那屏風後轉了出來,態度卻與方才截然不同,就見他趨前幾步,向孫紹宗深施一禮道:「孤方才情急之下失了禮數,還望愛卿見諒。」

孫紹宗忙閃身避過,正準備躬身還禮口稱『惶恐』,卻被太子搶先伸手扶住,緊緊攥著他的手腕道:「愛卿不必多言,若六叔若再敢使人逼迫,孫愛卿只管推到孤身上便是——牛家不過是苟延殘喘的疥癬之疾,孤焉能讓吾之子房以身犯險!」

這番表演……

單摘出來評價,也還算是在及格線以上,可要結合上下文來看,轉變的就太過生硬突兀了。

不用問,這肯定是太子妃從中斡旋的結果。

就憑太子妃的蘭心蕙質,嫁給他真是糟踐了啊!

孫紹宗心下暗暗嘆息著,臉上硬擠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激動道:「得殿下如此體諒,臣實在是……實在是無以為報……」

「愛卿!」

太子的演技雖然蹩腳,被帶入情緒的速度倒挺快,在孫紹宗手腕上狠狠使了把力氣,動情道:「只要日後愛卿不負孤的厚望,孤也定不會辜負愛卿!」

「殿下!」

孫紹宗語帶哽咽,心下想的卻是:你丫一個太監,有個屁的『日後』?

正準備搜腸刮肚,再尋些煽情的說辭,好騙這草包甘心做一堵擋風的牆。

太子卻忽然咬緊了牙關,轉頭掃了屏風那邊兒一眼,不容置疑的道:「愛卿,此處稍顯氣悶,咱們且去廊下說話。」

說著,與孫紹宗攜手並肩出了花廳。

這顯然是有密事要與孫紹宗商量,又不想讓太子妃聽到。

果不其然,等到了花廳外面,太子先將院里的奴婢統統斥退,又拉著孫紹宗到了院中空曠處,這才壓低嗓音道:「現如今,孤自然能幫愛卿免去六叔的報復與刁難,可一旦孤的太子之位不保,卻又如之奈何?」

說完,便眼巴巴的望著孫紹宗,滿眼的期待之色。

這倒霉催的,簡直是前門拒虎後門進狼!

眼下京中局面大致取得了微妙的平衡,能威脅到皇儲之位的,自然是廣德帝的布種計畫。

而這等宮闈私密,哪裡是外人能夠干預的?!

所以孫紹宗也只能虛頭巴腦的寬慰道:「陛下畢竟春秋已高,殿下也不必太過優心……」

「孤哪能不憂?!」

太子激動的叫了一聲,隨即忙又壓低了嗓音:「孤聽說六叔進了個方子,最是能滋陰補腎,聽說不過是用了年餘光景,便連那人高馬大的西域胡女,也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這絕對是在扯淡!

忠順王那本錢如何,孫紹宗又不是沒瞧見過,要說好生補一補,懟幾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倒也還在情理之中,可要說能懟的過久經訓練的西域胡姬,孫紹宗卻是說什麼也不信的。

不過這些細節上的漏洞,孫紹宗可不敢胡亂評說,否則落入忠順王耳中,可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因而他只是胡亂分析道:「此物或許能助長男兒雄風,卻未必有利於子嗣——否則王爺夜夜笙歌,府里豈不早該傳出喜訊了?」

「這怎能混為一談?」

太子急道:「六叔後宮佳麗三千,卻一直膝下無子;父皇卻是因為昔年獨寵母后,才僅得孤這一個……」

以前能生的出來,這會兒可未必還能。

不過眼見太子已然鑽了牛角尖,再這麼空口白話的寬慰,恐怕也是於事無補。

因而孫紹宗乾脆正色道:「聽殿下的意思,莫非是想出手干預後宮之事?」

「孤……」

雖說一開始把孫紹宗拉出來,就是打的這個主意,可眼下孫紹宗把話挑明了,太子卻反而有些畏縮起來,躲閃著孫紹宗的目光,支吾道:「孤自然不敢幹預宮中,只是……只是想請孫愛卿,幫孤想個穩妥的主意罷了。」

呵呵~

他要是敢當面鑼對面鼓的,表示自己就是想插手宮闈之事,孫紹宗說不定還能高看他一眼,而這副色厲膽薄的模樣,卻只會讓孫紹宗心生鄙夷。

這貨就算能夠順利登基,怕也難以駕馭朝中的權臣!

心中不屑的給太子下了評語,孫紹宗面上卻愈發肅然起來,躬身道:「殿下不去插手宮中之事,已然就是最為穩妥的法子,卻如何還要下問微臣?」

「你!」

太子的嗓門一下子拔起老高,忙強自壓制下去,含著七分惱意道:「你難道讓孤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什麼都不去做?!」

「敢問殿下。」

孫紹宗不答反問:「當今陛下何如人也?」

這話問的太子一愣,不過平日給親爹拍馬屁慣了,所以還沒等徹底反應過來,歌功頌德的話就脫口而出:「父皇雖比不得堯舜禹湯,卻也是歷代少有的明君聖主!」

這話自然是誇大其詞。

不過以廣德帝的綜合素質,在歷朝歷代的皇帝中至少也能評個良,只可惜遇到了秉政三十餘載,威望手腕都達到了頂端的太上皇,因而一身本領倒有大半用在了內耗上。

而能卧薪嘗膽十年之久,將京城之外的督府一一撤換,偏只在京城甘居弱勢,也足以證明廣德帝的膽氣與城府。

若不是突然天生異象,再有個一兩年的功夫,估計廣德帝就能徹底掌握軍政大權,擺脫太上皇的束縛了。

閑話少提。

卻說孫紹宗聽了太子的馬屁,立刻擺出一副深有同感的樣子,道:「陛下是英明之君,於這宮牆外,或許有顧及不到之處;可在這宮牆之內,想要瞞過陛下的耳目,無異於痴人說夢!」

「殿下若是心存僥倖冒險而為,才真是自絕於陛下、自絕於皇儲之位!」

太子聽他越說越疾言厲色,心下想及自家父皇的種種手段,當即便如冷水澆頭,又似泄了氣的皮球一般,頹然的向後踉蹌了半步,喃喃道:「如此說來,孤……孤難道就只能寄望於天命眷顧了?」

「天子寶座,若無天命如何能坐的安穩?」

孫紹宗順勢裝了下神棍,隨即又放緩了語氣道:「不過殿下要想順利繼承皇位,空等著天命所歸也是不成的,微臣送殿下四個字,若是殿下能儘力做到,至少也能多上幾分勝算。」

「四個字?!」

太子眼前一亮,忙又上前攥住了孫紹宗的手腕,激動道:「愛卿快說,到底是哪四個字?!」

「盡孝、養勢!」

「盡孝、養勢?」

太子喃喃的重複了一遍,似懂非懂的道:「這四個字倒是言簡意賅,可孤究竟該如何行事?」

說著,他又喪氣道:「再說父皇如今一心求子,我便是再怎麼孝順,怕也是於事無補。」

孫紹宗微微一笑,搖頭道:「孝敬父親是殿下的本分,可臣指的這盡孝的關鍵,卻不在陛下身上。」

「不在陛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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