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貨賣幾家

奶白色的羊湯濃而不膩,撒上半把碎蔥花、舀一勺羊油炸的茱萸、配上千層酥的芝麻燒餅,在這溫度驟降的深秋時節,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孫紹宗用湯勺,把飄在表面的茱萸壓到湯底,碾出裡面焦脆的茱萸籽,又挨個把那泡軟了的茱萸撿出來,在圓桌上湊了小小一堆,這才就著燒餅吃了個不亦樂乎。

眼見一碗羊湯飛快的見了底,孫紹宗正準備招呼石榴再添一碗過來,忽然發現對面阮蓉幾個,正捏著勺子來回攪弄,像是把那羊雜湯瞧出花來似的。

他毫不猶豫的把阮蓉那碗拿了過來,邊添調料邊問道:「怎麼?這羊湯不和你們的胃口?」

「也不是不和胃口,就是太油膩了。」

阮蓉說著,又向香菱、尤二姐一揚下巴,道:「行了,實在吃不下,就讓人換兩碗米粥來。」

旁邊石榴忙帶人把那兩碗羊湯撤下去,換上兩碗碧梗米煮的稀粥。

這明著是體貼二女,但孫紹宗與阮蓉朝夕相處,如何不知道她心底的小算盤——她實是想獨享這份親密,不願孫紹宗食用二女剩下的羊湯。

不過這等無傷大雅的小心思,孫紹宗自然不會戳破。

如法炮製的把茱萸壓到碗底,瞧著金黃色的茱萸籽,帶著油星兒緩緩浮出水面,隨口道:「獄神廟那邊兒剛起了花會,你們幾個若是在家裡閑的無聊,不妨一起過去瞧瞧。」

尤二姐倒沒什麼,香菱卻頓時雀躍起來,只是卻不敢開口應下,只巴巴的望向阮蓉。

阮蓉遲疑半晌,卻還是搖頭道:「還是算了吧,侄少爺他們這兩天要搬出去,雖說未必用得到我們幾個,可也不好在這時候出門閑耍。」

「那就過兩日再去。」

孫紹宗咬了口燒餅,含含糊糊的道:「這花會是賈府丞督辦的,一直要持續到九月初十呢。」

阮蓉這才點了頭,又順勢在香菱臉上掐了一把,嬉笑道:「這可算是趁了你的意,到時候別忘了多做幾首詩給老爺瞧瞧,也讓他知道咱家那女先生沒白請。」

香菱聽了這話,卻登時想起了孫紹宗昨兒布置的任務,一時間雙頰滾燙,忙低頭借那米粥遮掩。

一家人說說笑笑的吃罷了早餐,孫紹宗又跟阮蓉打聽了,得知孫承業和于謙,準備今天先把行李運到新居那邊,明一早再正式搬過去住。

他便把張成和馬車都留在了家中,獨自騎馬趕奔太子府。

因昨兒下了一場豪雨,這街上還有些濕滑泥濘,孫紹宗出了家門也不敢縱馬疾馳——好在離太子府不遠,他乾脆收束了韁繩,任由那馬兒踢踢踏踏的在街上丈量著。

雖說眼下大周朝稱得上是內憂外患,但若只看這順天府的街景,卻是比往年還要繁榮許多。

這其實還是去年那場洪水帶來的後續影響,一是有不少的直隸百姓,留在了京城打拚;二來朝廷的賑災物資多從京畿轉運調集,平添了不少的工作崗位;三來今年京畿附近風調雨順,老百姓多收了幾石糧食,糧價卻因為災民的緣故不跌反漲。

說白了,眼下這京城的繁榮,其實是建立在直隸數十萬受災百姓的痛苦之上。

「老爺萬福、老爺萬福!」

正習慣性感慨民間疾苦,忽聽幾聲怪模怪樣的腔調,舉目望去,卻是個小販在路邊掛著幾個鳥籠子正在販賣。

想及榮國府游廊里那許多鳥兒,孫紹宗心下不由有些心動,於是一夾馬腹上前打量。

那小販見來了買賣,忙滿面堆笑的迎上前,拱手道:「爺,您上眼瞧,這都是花大力氣調教出來的,一個個嘴兒巧著呢!來,快給這位爺道個萬福!」

說著,摘下個烏木籠子,逗弄著裡面紅領綠毛的鸚鵡。

「老爺萬福、老爺萬福!」

那鳥兒撲騰著翅膀叫了兩聲,卻正是方才那隻。

「你這……」

孫紹宗正要問這鸚鵡,還會不會說些別的,忽然掃見其中一個籠子里,竟然是只灰不溜秋的麻雀,不由奇道:「你這裡怎得還有麻雀?難不成它也會學人說話?」

「這您就為難它了。」

小販嬉笑道:「不過它雖然不會說人話,卻有一樁新奇的本事。」

說著,將那籠子摘下來,從裡面捉出了雀兒,麻利的綁上跟細線,便把那雀兒隨手往地上一拋,那雀兒撲棱著翅膀,從地上啄起只小小的鬼臉旗幟,脖頸上下擺動,竟耍的虎虎生風有模有樣。

這瞧著倒是不錯,比那會說話的鸚鵡更能討小孩子喜歡。

孫紹宗問了價格,見不過是二兩銀子,便指著自家所在,讓這小販把雀兒送到家裡去,再尋趙仲基討要銀子。

那小販聽說是青天大老爺當面,自然不敢怠慢,忙把攤子託付給鄰人,拎著那雀兒飛也似的去了。

卻說孫紹宗重新上路,不多時到了太子府門前,正待翻身下馬,卻瞧見一個身著蟒袍玉帶的年輕男子,自太子府走了出來。

信陽王?

這廝怎得還敢來太子府找不痛快?

孫紹宗忙牽著馬避到了一旁,那信陽王出門之後,稍稍掃量了孫紹宗一眼,大約並沒有認出孫紹宗的身份,徑自上了八抬大轎揚長而去。

目送信陽王的轎子遠去,孫紹宗這才納悶的到了角門前,一邊把韁繩交到守門的龍禁衛小校手中,一邊奇道:「這信陽王怎得又來了?太子殿下不是嚴禁他踏入府門半步么?」

「聽說是國舅爺幫著打了圓場。」

趙國舅怎麼會替信陽王打圓場?

孫紹宗心下更是疑惑,不過這其中的細節,也不是一個守門小卒能夠知道的。

因而他跨過門檻進了府里,尋前院當值的管事問了問,得知太子正在後院花廳里吃早茶,便徑自趕了過去。

他如今是太子殿下的頭號親信,這一路行來自然是暢通無阻,只是到了那花廳門外,卻見裡面並非只有太子一人——太子妃也陪坐在一旁。

孫紹宗正猶豫,要不要讓人進去通稟,裡面太子眼尖,卻早瞧見了他那雄壯的身影,立刻喜形於色的起身招呼道:「愛卿來的正好!我這裡正有些疑難之處,要愛卿幫著分析分析。」

眼見太子妃默不作聲,退到了屏風後面,擺明了是要『垂簾聽政』的意思,孫紹宗也便大踏步走了進去,躬身見禮道:「微臣見過殿下。」

緊接著,又弓著身子把頭微微一仰,平視著太子問道:「卻不知殿下遇到了什麼疑難之處。」

「還不就是信陽王武承勛那廝!」

說起『信陽王武承勛』的名姓,太子臉上閃過些鄙夷之色,隨即又拉著孫紹宗到了桌前:「愛卿先坐下,再聽孤同你細說究竟!」

孫紹宗按規矩推辭了兩句,也便老實不客氣的坐到了桌前,好奇的道:「聽說信陽王說動了國舅爺出面求情,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哼。」

太子冷笑一聲:「還真就被愛卿說准了,那武承勛的王妃果然患了重病,據說是不久於人世了——不過這廝比你想的還要無恥些!」

卻原來前些日子北靜王上書『倒牛』之後,信陽王經過一番掙扎之後,也終於認清了形勢——於是前幾天還好端端的信陽王妃,昨兒忽然就重病垂危了。

這還不算什麼,信陽王緊接著又找到了趙國舅,明裡暗裡的表示,等過了牛家女的喪期,他願意娶趙國舅的庶女為妻。

而他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希望趙國舅能夠在太子面前美言幾句,解開兄弟兩個之間的誤會。

這趙國舅本就是個眼皮子淺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在朝堂上,幾乎沒什麼存在感了。

因而在得知庶出的女兒能成為親王正室,甚至有那麼一絲絲機會,染指母儀天下的寶座之後,他立刻就心動了。

這才有了今日早上,信陽王重臨太子府的一幕。

孫紹宗聽到這裡,心下對這信陽王倒不禁高看了一眼——看來這信陽王倒也不是全無城府,只是當初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暈了腦袋,才做出了迫不及待的愚蠢行為。

「卻不知信陽王,方才都同殿下說了些什麼?」

「還能是什麼?」

太子嗤鼻道:「左右不過是在孤面前搖尾乞憐罷了,就這點兒膽子,當初竟也有臉和孤爭奪儲位——若不是看舅舅的面子,我早把這無恥之徒趕出去了!」

呵呵~

他為求權勢而殺妻,固然是標準的人渣一個,可您不也睡了親大伯的小妾么?

孫紹宗心下腹誹著,面上卻肅然道:「殿下萬萬不可輕敵!以微臣看來,這信陽王怕還是有些心機的。」

「他自然是有心機的!」

太子冷笑道:「否則也不會牛家女還沒死,就先定下了舅舅的女兒!」

說到這裡,他不屑往屏風後面拋了個白眼,憤憤道:「如此寡廉鮮恥的無膽匪類,也虧有人還好意思勸孤拿他千金買馬骨。」

孫紹宗知道他是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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