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鐵網山打圍

這裡邊水很深啊!

根據那小吏打聽到的消息,這勇毅伯牛繼宗家的長子,是在護送母親上香之後,回城途徑鐵網山腳下時,被路旁山林里飛出的利箭射中了咽喉,當場氣絕而亡。

因那箭桿上明晃晃刻著個『衛』字,而且材質形狀,也和衛若蘭箭壺裡剩下的一模一樣——就連衛若蘭的貼身小廝,也承認那箭的確是自家主人不慎射偏,才飛出林中誤殺牛公子的。

而與衛若蘭一同狩獵的幾個勛貴子弟,卻又力證他那一箭的力道中規中矩,按理說就算能穿過密林,也絕不可能隔著五十幾步遠射死牛公子,所以認定這其中必有蹊蹺之處。

總之……

這案子絕不會只是一場意外那麼簡單,八成仍是『龍根案』的延續,甚至極有可能是出自廣德帝的報復。

如此說來,信陽王的事兒說不定只是個幌子——先用一個看似陽謀的手段,把牛家將注意力吸引到了信陽王妃身上,反手卻殺了牛家的兒子泄憤!

更妙的是,衛家與牛家同為『後黨』中堅,即便牛家懷疑是這是廣德帝指使的,怕也是無處伸冤。

而且出了這等事情,衛家必然會與牛家離心離德,若是牛家堅持要重懲衛若蘭,說不定連北靜王都會與牛家鬧翻。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

眼下對於孫紹宗來說,最重要的還是……

「府丞大人。」

孫紹宗正氣凜然的抱拳道:「此案似有蹊蹺之處,衛大人又是我刑名司的副貳,下官焉能不聞不問?下官希望暫時延緩津門之行,先行著手調查此案,以便……」

「荒唐!」

不等他把話說完,賈雨村老臉一沉,不客氣的呵斥道:「正因衛大人是你的副手,於情於理你都應該避嫌才對!非但是你,咱們順天府上下都應該避嫌才對!」

「可是……」

「不用多說了。」

孫紹宗還要再說些什麼,賈雨村卻把袖子一甩,不容置疑的下令道:「此案朝廷自有公論,何須你胡亂插手?如今文書官憑都已經準備妥當,你還不速速前往津門府呈送名錄,以免誤了秋決硃批!」

見他說話間,就已經下了逐客令,孫紹宗這才不情不願的出了客廳。

只看得那小吏心下感嘆不已:都說這孫大人與衛大人不睦,想不到關鍵時刻,孫大人卻仍肯如此回護。

卻不知孫紹宗一邊往外走,一邊在心下暗贊賈雨村果然是個眉眼通透的戲精。

這避嫌的道理,孫紹宗豈能不知?

方才那番表演,不過是想借賈雨村之口點破這一關竅,然後順理成章的置身事外罷了。

而賈雨村的反應非但恰到好處,順帶連順天府上下,也都一併撇清了個乾淨。

出了府丞的院落,林德祿早把公文官憑交接完畢,原本他也是要跟著一起去津門府的,但如今衛若蘭既然出了紕漏,刑名司里無人坐鎮,林德祿自然只能留守京城。

卻說孫紹宗帶上官憑印信,又將兩大箱名錄圖冊押運到了碼頭,正準備登船南下,就見一人風塵僕僕的到了近前,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哭道:「二爺,小……小的可算又見著您老了!」

「是你?!」

看清此人的面目之後,孫紹宗也不禁吃了一驚,蓋因這人正是數月之前他派去茜香國,給便宜老丈人阮良順送信的家僕之一。

孫紹宗抬頭四望,見周圍不見其他人的蹤影,不由急聲問道:「怎麼只有你自己?其他人呢?是路上出了什麼意外,還是阮家……」

「回稟二爺!」

就聽那家僕泣不成聲的道:「路上倒是好好的,可到了青麟府一打聽,才曉得阮家已經遭了難——阮老爺也不知怎的,竟得罪了茜香國的宰相阮福忠,六月初就被下到了大牢里。」

「我們幾個得了消息,就準備回來報信,誰知剛出城,後面就追上來一群茜香國的官兵,不由分說就刀劍相加,要殺了我等滅口!」

「尚幸小的有些武藝傍身,又素來慣走山路,這才僥倖逃了出來!」

孫紹宗聞言不由得皺緊了眉頭,便宜老丈人就是阮福忠的黨羽之一,甚至與阮福忠還沾了些親戚干係,如今卻被下到了獄中,莫非是……

「除了阮家之外,可還有茜香國的其它高官,最近被定罪拿問?」

「有的、有的!」

那家僕又一連說了幾個名字,據孫紹宗所知,其中至少有一半屬於『量茜南之財力,結大周之歡心』的帶路黨。

顯然,這是一場針對茜南國內部『親周派』的清洗——看來茜南國向大周宣戰的日子,恐怕已經是迫在眉睫了。

這群南蠻子倒還真會找時機,偏偏選中了大周朝局不穩,人心惶惶的時候!

不管怎麼說,這消息必須得儘快稟報朝廷知曉。

於是孫紹宗熄了登船南下的心思,交代隨行的衙役官吏們,先暫時在碼頭上候著,然後領著傳訊的家僕,匆匆趕到了北鎮撫司。

雖說順天府也有渠道上奏,但一來不夠機密,二來在效率和便利性上,也遠遠比不得天子親軍。

不過進了北鎮撫司的大門,孫紹宗就覺得氣氛頗有些凝重,於是隨手扯過個總旗一問,才曉得鎮撫使陸輝一早就下令,召集在京的所有哨探、緹騎回衙門報道,據說是要展開內部自查。

至於究竟是為了什麼,卻還沒有隻言片語傳出。

嘖~

這果然是個多事之秋!

打聽到陸輝正在後堂內廳之中,孫紹宗便領著那家僕尋了過去,並請守門的百戶進去通稟。

「這……」

誰知那百戶略一遲疑,卻搖頭道:「還請孫千戶稍安勿躁,想必過不了多久,陸大人就會在前廳召集眾人訓話,屆時您有什麼要說的,再當面稟報也不遲。」

孫紹宗聞言臉色就是一沉,擔任督察千戶以來,他雖然並不常在北鎮撫司里走動,但論地位卻只在陸輝等鎮撫之下,甚至能與南北鎮撫僉事分庭抗禮。

眼下這區區一個百戶,竟敢不問過陸輝,便直接將自己拒之門外……

而且他方才提起陸輝時,似乎也瞧不出多少敬畏之色。

想到這裡,孫紹宗立刻揚聲喝問道:「你姓甚名誰、身居何職,為什麼本官從未在陸大人身邊,見過……」

「孫千戶!」

就在孫紹宗大聲質問的當口,陸輝的聲音忽然從裡面傳了出來:「進來說話吧。」

聽到陸輝的邀請,那守門的百戶卻仍是遲疑了一下,才閃身讓開了一條通路。

這舉動更能個說明問題了,不過孫紹宗也懶得與一個門衛糾纏,因此吩咐家僕在外等候,便大踏步進到了內廳之中。

這內廳與其說是客廳,瞧著倒像是個演武場,兩下里豎著四排兵器架,擺了至少三十幾種兵刃,牆上還掛著盔甲弓弩。

眼下陸輝正站在一張樣式古樸的騎弓前,同個布衣青衫的中年男子小聲議論著什麼,直到孫紹宗在客廳中央站住了腳步,他這才轉過身來,指著身邊那布衣男子道:「孫千戶,上前見過……」

「下官孫紹宗。」

誰知不等他介紹完,孫紹宗便淡然拱手道:「見過兩位鎮撫大人。」

「哈哈……」

那人輕笑了幾聲,頗有些好奇的道:「孫千戶莫非早就見過石某?」

「下官未曾見過石鎮撫。」

孫紹宗搖了搖頭,迎著那人詫異的目光,解釋道:「但陸大人自上任以來,素來是令行禁止,但門外那名百戶,非但自作主張將下官拒之門外,聽到陸大人的吩咐,竟還遲疑了片刻,足見其並非北鎮撫司所轄。」

「而您雖是布衣前來,卻能與陸大人並肩而立,分庭抗禮不落下風,若非是南鎮撫司的石大人當面,又能是何人?」

原來眼前這布衣之人,卻竟是南鎮撫司的鎮撫使石明沖!

其實孫紹宗能認出石明沖的身份,主要還是因為陸輝那隱含怒氣,卻又極力忍耐的模樣。

南鎮撫司上下,能令陸輝如此忌憚的也不過區區兩人,一是指揮使夏守忠;二是鎮撫使石明沖——而夏守忠是個太監,眼前這滿面鬍鬚的,自然只能是石明沖了。

「哈哈哈……」

石明沖將輕笑換成了大笑,隨即又目視陸輝,道:「這孫千戶果如傳聞一般生就兩隻慧眼,我看這次北鎮撫司負責牽頭查案的,恐怕是非他莫屬。」

查案?

孫紹宗心下不由一動,難道這石明衝到北鎮撫司來,也是為了牛家長子牛崇達被殺一案?

「不妥。」

陸輝斷然搖頭道:「孫大人與兩家都有些恩怨,又是那衛若蘭的頂頭上司,理應避嫌此案才對。」

果然是為了這事兒!

緊接著,陸輝又目視孫紹宗:「也正因此,本官並未派人通知孫千戶前來,卻不知……」

「啟稟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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