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梨園夢斷

其實周長史要是仗著王府的勢力,肆意蠻幹的話,孫紹宗還真就拿他沒轍。

因此聽他鬆了口,孫紹宗心下也是暗鬆了一口氣,拱手笑道:「其實孫某能查出真兇,也還要多謝周大人的襄助。」

「我?」

周長史被他說的一愣,莫名其妙道:「周某剛剛趕到此地,又不曾做過什麼,怎得便襄助了孫大人?」

「誰說周大人沒做過什麼?」

孫紹宗指著他腳下道:「您方才不是一腳,便將這真兇踹翻在地了么?」

「什麼?!」

周長史身子一側歪,踉蹌著倒退了幾步,驚詫莫名的打量著那女戲子,可見她躺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樣子,委實不像是個心狠手辣的兇徒,便又忍不住質疑道:「孫大人不會是信口開河吧?哪有那麼巧,周某隨便一腳,便踹在了真兇身上?」

「周大人莫要謙虛。」

孫紹宗一本正經的道:「其實我原本還真沒有懷疑到她身上,直到她被周長史一腳踹翻在地……」

說著,孫紹宗忽然上前扣住了那女子的手腕,然後將她的左手掌心朝上,緩緩按壓在了地上,口中解釋道:「我忽然發現,她做出了一個奇怪的反應,而正是這個反應,讓我逐漸茅塞頓開!」

說話間,就見那女戲子先是滿臉的惶恐,緊接著五官驟然一緊,似是感受到了什麼極為痛苦的事情,左手拚命的一掙,便脫離了孫紹宗的壓制。

「對,就是這等反應!」

孫紹宗直起身子,盯著那女子冷笑道:「當時你小腹挨了一腳,左手手背卻只是不輕不重的磕在了地上,若換成是常人,頭一個反應自然是要護住小腹,但你卻是立刻將左手高高舉起,然後才想到了小腹上的痛楚。」

「也就是說,對你而言,那輕輕一磕帶來的痛楚,還要超出周長史那一腳的威力。」

「這實在是不合常理!」

「因此我仔細觀察了你的手背,發現上面只是有些異樣的紅潤,應該是摩擦或者抓撓留下的,除此之外,並未發現浮腫、骨折、或者外傷的痕迹。」

「既然如此,你那劇烈的痛楚,又是從何而來?」

「當時我腦中靈光一閃,忽然將之前發現的線索串聯了起來!」

「死者口腔內部,留有曾被人捂住嘴巴的痕迹,後面牆壁上也有劇烈摩擦過的痕迹,偏偏他那緊貼著牆壁的後腦勺上,卻是乾淨的有些過分。」

「本來我一直很納悶,這牆上的擦痕究竟是怎麼弄上去的,又是為什麼弄上去的?」

「直到我將你手背上的傷口,和那擦痕對應起來,這才恍然大悟!」

「你應該是在叫開廁門之後,便主動向那祝二獻吻,用自己的嘴封住了祝二的嘴。」

「在行兇之前,因為擔心祝二會掙脫這口齒交纏,你又用左手攬住了祝二的後頸——因此祝二被利器刺入心臟,開始拚命掙扎的時候,被壓在牆壁上摩擦的,正是你左手的手背!」

「而那牆壁上的漆皮被蹭掉之後,便露出了許多細小的毛刺兒,在那激烈的掙扎摩擦之下,有一些刺入了你的皮肉中,應該也是順理成章的推斷吧?」

「而這,也正是你那莫名痛楚的來歷!」

說到這裡,孫紹宗便目光灼灼的盯著那女子問道:「卻不知,本官說的是也不是?」

還不等那女戲子回應,蔣玉菡便頭一個按捺不住了,上前扣住那女戲子的左手,在她手背上揉捏起來!

「啊~!」

還沒怎麼發力,那女子便痛的五官位移,尖叫道:「班主饒命啊!我……我手背上的確扎了木刺兒,可卻是在別處……在別處紮上的!」

蔣玉菡哪裡肯信?

非但不停,反而又加了幾分力道,精緻的臉蛋上更是堆滿了獰笑:「賤婢!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么?若真是在別處紮上的木刺,那在被孫大人點破之前,你為何不說?!」

「冤枉、冤枉啊!」

那女子手背上的木刺顯然不止一根,被這重重揉搓,直痛的五官都扭曲起來,嘴裡卻仍是尖聲喊冤道:「孫大人方才未曾問起,奴婢……奴婢哪裡曉得,這木刺竟和祝二被殺有關?!」

雖說她這話也不是全無道理,但事到如今,蔣玉菡卻如何肯聽?

正待再讓她多吃些苦頭,一旁的周長史卻忽然冷笑道:「蔣班主這般心急火燎的,莫不是想要屈打成招?」

說著,又向孫紹宗質疑道:「孫大人,只憑她手背上有幾根木刺,怕是定不了殺人的重罪吧?」

孫紹宗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道:「如果是普通的木刺,自然不成——可那茅廁里的木板卻都是刷過漆的,若是從她手背上挑出的木刺,能瞧出同樣的漆色與木質,豈不便是鐵證如山了么?!」

蔣玉菡一聽這話大喜,急忙喊道:「快、快去也取幾根針來,我倒要看看在鐵證面前,這賤婢還敢不敢喊冤!」

這一聲令下看,立刻有幾個戲子飛也似的尋來了針線包。

蔣玉菡取了一枚縫衣針,正待親自從皮肉里剜刺,那女戲子的心理防線卻已然崩潰了,掩面悲聲道:「是他逼我的,都是他逼我的!」

「我……我不過是……不過就是想演個『角兒』罷了,祝二明明答應要向班主舉薦我,可那狗賊……那狗賊騙了我的身子,卻反倒讓金寶那賤人得了好處!」

說到這裡,她忽然將手放了下來,那布滿血絲的瞳孔,在人群中來回尋索著,口中咬牙切齒的道:「若是旁人也便罷了,可戲班上下,誰不曉得我和金寶最是不對付!他既然這般耍弄我,也便怪不得我狠心了!」

說話間,她那目光便直勾勾的,落在了一個身姿窈窕的女子身上,怨毒道:「只可惜我殺了那姦夫,卻沒能宰了你這銀婦!」

那喚作『金寶』的女戲子,被她瞧的渾身汗毛倒豎,又見旁人望過來的目光,也都透著些鄙夷,忙分辨道:「金鳳!你莫要血口噴人,我與那祝二素來沒什麼來往,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我呸!」

金鳳不屑的啐了一口,鄙夷道:「老娘連殺人的事都已經認下了,你卻還在這裡遮遮掩掩的,真當我是傻……」

「你怕是弄錯了。」

蔣玉菡忽然幽幽的嘆息道:「如今回想起來,那祝二的確曾在我面前,拐彎抹角的誇你最近勤學苦練,唱功很是有些長進——只是我暗中觀察許久,還是覺得金寶更適合演那葛府姨娘。」

金鳳臉上的怨毒,頓時便凝固了,好半晌,才顫聲道:「如此說來,他……他並未騙我?!」

蔣玉菡默然的點了點頭。

那金鳳面色數變,忽又嘶聲尖叫起來:「不、我不相信!那祝二是你的親信,他若替我說了好話,你怎麼還會去抬舉金寶?一定是他騙了我、一定是他騙了我!」

「咳。」

眼見她這副歇斯底里的模樣,孫紹宗清了清嗓子聲,不厚道的道:「他究竟騙沒騙你,本官也不曉得——不過那漆皮都是成片脫落的,木刺上其實不太可能留下漆色。」

說著,孫紹宗兩手一攤:「因此你方才若是一口咬定,是在別處蹭上的木刺兒,這案子還真不好破了。」

「你!你!你!」

那金鳳聞言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指著孫紹宗『你』了三聲,忽然白眼一翻,又木樁似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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