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迎春歸寧(上)

時也、運也、命也。

回家的路上,孫紹宗想起趙梧桐經歷,依舊忍不住有些唏噓。

冒著風險揭露上司貪腐有錯嗎?

當然是沒錯,甚至可以說大功一件!

可悲劇的地方就在於,趙梧桐把這事兒擺在了外國使臣面前,讓朝廷大大的失了顏面!

雖說這未必是趙梧桐的本意,但朝廷看的是結果,又不是他的本意——故而暗地裡派人追查降罪,也便在情理之中了。

不過揭露直隸貪弊案,趙梧桐畢竟還是有功勞的,保住性命應該沒有問題,至於能不能保住官位,那就要看上面對這件事究竟如何定性了。

只能說,這廝的運氣實在是差了些!

一路感慨著。

眼見到了孫府門外,就見大門外停著輛馬車,瞧著似乎有些眼熟,卻並不是孫家之物。

孫紹宗便喊來了門房劉全,指著那馬車問道:「這是誰家的馬車?」

「回二爺。」

那劉全忙道:「方才榮國府大太太身邊的丫鬟,突然坐著馬車來了,正在後面和咱家大太太說話呢。」

刑氏打發人來尋賈迎春?

也不知究竟有什麼事情要說……

孫紹宗原本琢磨著要等到第二天下午,便宜大哥從城外輪值回來時,才能曉得那刑氏派丫鬟過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誰知回到後宅沒多久,賈迎春便遣了個婆子來,央孫紹宗代替哥哥做主,明天一早讓她『歸寧』回家。

這歸寧,指的是新娘子嫁人之後,到了一定的日子便要回娘家探望父母,一來表示不忘養育之恩,二來也順帶訴說一下自己在夫家的境遇。

按規矩,新郎也是要一起陪同前往的,不過主要目的並不是陪伴新娘,而是要帶齊禮物,在歸寧那日的午宴上酬謝媒人。

時下流行的歸寧日期,大多是選在三、五、七日,不過一般都是不怎麼講究的人家才會如此,稍微有些身份的都習慣滿月歸寧。

孫家和榮國府,怎麼看都屬於『有些身份』的,故而定下的歸寧日期也是在滿月那日,這怎得突然就要提前了呢?

尤其這還正趕上,便宜大哥在城外輪值的日子……

等仔細盤問過那婆子,孫紹宗這才瞭然,原來不是賈迎春想要提前,而是那賈赦忽然病了,特意讓邢夫人派丫鬟傳了話過來,說是想儘快見見女兒,省得留下什麼遺憾。

做父親的這般說了,賈迎春又能怎麼辦?

因此也只能硬著頭皮,派人尋孫紹宗商量提前歸寧的事兒。

賈赦這話……

聽著就病的不輕!

不過病的不是身體,而是他的腦子。

為了追求『扒灰刺激』,硬是把女兒賣給了鰥夫,現在卻說什麼身子骨不行了,想要提前見見女兒,免得留下遺憾——這不是腦子燒糊塗了,就是另有所圖!

孫紹宗來來回回在花廳走了幾圈,忽然又問道:「大太太讓你過來的時候,瞧著氣色如何?可有什麼不對勁的?」

那婆子忙訕笑道:「奴婢算哪個層面上的,能勞大太太親自出面交代?那些話,都是司棋姑娘轉述的。」

孫紹宗正有些失望,便聽那婆子又道:「不過我瞧著司棋姑娘臉上,倒是頗有些惱意,也不知是跟誰。」

那司棋臉上頗有些惱意?

孫紹宗便覺自己的猜測八九不離十了,於是忙喊來趙仲基,好一番忙活張羅。

話分兩頭。

卻說送走了刑氏派來的秋桐,賈迎春便緊抿著嘴,滿面凄苦的坐在那秀墩上一言不發。

「太太!」

綉橘在旁邊急的直跺腳:「聽秋紋話里話外的意思,老爺分明是身邊短了銀子,想讓您……」

她微微一滯,又揪著帕子道:「您要是就這麼空著手回去,以大老爺那脾氣秉性,卻如何肯依?」

賈迎春沒有搭茬,反倒是一旁的司棋冷笑道:「你只顧著大老爺那頭如何,卻怎得不想想咱們老爺的性子,難道就是個好說話的?」

「莫忘了咱們眼下都是孫家人,要是背著老爺胡亂往娘家卷銀子,老爺如何肯依?」

綉橘一聽這話,便愈發的慌了手腳,圍著賈迎春轉了半圈,又跺腳道:「兩頭都得罪不起,這……這可怎生是好?!」

「依著我倒也簡單。」

司棋將那傲視群雌的胸脯一挺,脆聲道:「左右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太太便是空著手回去又如何?大老爺難不成還能吃了咱們?」

綉橘不敢反駁她的話,心下卻是百般的不認同,那賈赦自然不會吃人,但用言語百般羞辱卻是免不了的。

若是有那好事之人,把這事兒傳揚出去了,賈赦反正是破罐子破摔,賈迎春的日子卻未必能好過到哪兒去——沒有娘家支撐的女人,在大戶人家裡如何挺的直腰板?

遠的不說,就說那邢夫人,還不就是因為出身小門小戶,除了賈赦再無旁的依靠,所以才對其逆來順受的么?

這般想著,綉橘便愈發不看好自己主僕的未來了。

「司棋。」

便在此時,賈迎春終於開口了,怯生生地問道:「出嫁時用的那套頭面首飾,可是在你那裡收著呢?」

「太太!」

司棋聽懂她話里的意思,當時便惱了,憤然道:「那可是您出嫁時頭面首飾,為了區區一個『歸寧』就要發賣掉?不成,這事兒我頭一個就不能答應!」

「也……也未必要發賣掉。」

若是換了那能御下的主母,此時怕是早發作起來了,但賈迎春卻只是蔫蔫的說著軟話:「左右一時也用不到它,先去當鋪里典當了,等哪日騰開手,咱們再去贖回來也不遲。」

「騰開手?」

司棋惱道:「咱們那嫁妝里半點黃白之物都沒有,就這頭面首飾還值些銀子,把它典當了,什麼時候才能騰開了手?」

「再者說,萬一這事兒傳出去了,卻如何是好?!」

「難道老爺會樂意背上剛成親,就逼的新娘子甩賣頭面首飾的名聲?」

賈迎春能想到的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此事聽她一連串的質問,心下惶惶,直苦的黃蓮一般。

旁人的父母,都是往女兒臉上貼金,偏自己……

卻說賈迎春自覺凄苦無依,忍不住便紅了眼圈,卻忽聽外面有婆子喜滋滋地叫道:「司棋姑娘、綉橘姑娘,快出來領東西啰!」

屋內三人聞言便是一愣。

隨即司棋忙領著綉橘到了大門口,卻見那派去知會孫紹宗的陪嫁婆子,正領著兩個男僕候在門外,三人手上都捧了一摞禮盒。

司棋便詫異道:「這些是?」

那婆子美滋滋的道:「都是二爺命人送來的,兩位姑娘趕緊接了吧。」

司棋、綉橘這才把那沉甸甸的禮盒接在手裡,與那婆子一併送到了裡面。

卻說賈迎春見了這許多禮盒,也是有些莫名其妙,忙問:「這些東西……」

那婆子忙道:「二爺說先讓大太太瞧瞧,若是還需要準備別的,就讓我再過去言語一聲。」

「呀!」

這時司棋好奇的把其中一盒掀開,卻是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卻原來那裡面金燦燦的,竟是擺著十隻刻了福祿壽的金元寶!

綉橘見了,忙把其它盒子也打開,卻見其裡面皆是上等的好藥材,林林總總加在一處,少說也能值個五六百兩銀子。

「這些……這些……」

賈迎春越發不知所措起來,她雖頂著豪門貴女的名分,但這輩子使過的銀子,卻連這桌上的零頭都沒有!

司棋倒是頭一個緩過勁來,忙准問那婆子:「你都和二老爺說了些什麼?怎得便送來這許多東西?」

那婆子直勾勾的盯著金元寶,吞著唾沫道:「我能說什麼?還不就照著姑娘說的——對了,二爺問我太太氣色如何,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我說沒瞧見太太,但司棋姑娘似乎有些惱意,也不知究竟是跟誰。」

「二爺聽了,好像是明白了什麼,轉臉便讓人送了這些東西過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