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文心閣墜樓事件(下)

聽故事時,最讓人難以忍受的,大概就是到了最精彩的部分,卻突然沒有下文了。

這種行為擱在現代,被稱之為『斷章狗』。

大周朝雖然沒有這等說法,但剛聽了半截推理,就被攔在文心閣外面的聽眾們,卻是一樣的心癢難耐、慾壑難填。

雖說沒人敢衝擊衙役們布置的警戒線,但各種抱怨聲卻是此起彼伏。

內中更有拼爹黨,嚷嚷著『我父親是刑部主事李鋼』、『家父乃是兵部員外郎李二江』、『家兄是教坊司司業李宗銳』之類的口號,意圖讓守門的衙役放行。

且不提下面如何紛亂。

卻說孫紹宗進門之後,問清楚死者所在的房間,便讓店小二領著上了三樓。

林德祿早就在樓梯口候著了,一邊斜肩諂媚的,將孫紹宗往死者的房間引,一邊稟報道:「大人,死者名為蘇坤茂,京城人士,此次高中第一百二十六名。」

「另外客棧里一共住了七十二人,因為秋闈期間,客房都是按入住人數收錢,所以客人們都是單獨居住,並未有僕役在旁伺候。」

因為以前總有些窮酸秀才,為了能沾一沾前輩的文氣,集體湊錢包下一間客房,然後十幾個人、甚至幾十個人,在裡面打地鋪啃乾糧。

貢院附近的客棧不勝其煩,所以才訂下了秋闈期間,按人頭收費的規矩。

「先不用管旁人。」

孫紹宗停下腳步,伸手從東到西一划拉,下令道:「把這幾間客房裡的客人都喊過來,記得讓他們把房間圓桌,也一併帶過來。」

文心閣的三樓,是一個標準的L型,分別有一條南北走廊,和一條東西走廊。

樓梯位於南北走廊的南端,而東西走廊卻是與南北走廊的北端相連接。

至於蘇茂坤的房間,則位於東西走廊的盡頭處,也是整個文心閣里,最適合鳥瞰貢院的房間。

而孫紹宗這一划拉,則整個囊括了整個東西走廊近十二間客房。

「讓他們搬著圓桌過來?」

林德祿愕然道:「大人,這卻是為何?」

「因為圓桌是本案最重要的物證,記住,一定要讓他們自己搬來!」

孫紹宗面不更色的胡扯了一句,這才施施然走進了蘇茂坤的房間。

這客房空間不大,又被木格子分成了里外兩間,就更顯得狹小逼仄了,估計要不是有什麼『文氣』加成,那蘇茂坤未必能住的慣這種地方。

外間中央的圓桌上,正擺著一桌殘席,酒杯共有四個,但菜卻基本沒怎麼動過。

林德祿見他目視那酒桌,忙解釋道:「這蘇茂坤中舉之後,立刻就擺下了一桌酒席,請了相熟的同窗過來慶祝,可沒喝幾杯,他就把那三人挖苦嘲諷了一番,這酒席自然也就不歡而散了。」

「那三人之中,可有住在這東西走廊的?」

「其中一人就住在斜對面,名字好像叫……叫柳湘蓮!」

柳湘蓮?

這娘里娘氣的名字,真不知他父母是怎麼起的。

說話間,東西走廊里住著的七名客人,便陸陸續續扛著桌子到了門前,大多數都是氣喘吁吁,有的乾脆就是半拖半抱。

內中唯有一個面如傅粉、眉目如畫的奶油小生,單手提著那桌子,竟是絲毫不覺勉強。

孫紹宗的目光在那人身上略一停留,他便警覺的躬身道:「學生柳湘蓮,見過巡閱使大人。」

果然和名字很搭配!

不過看這意思,倒像是個有武藝在身的。

孫紹宗心下對其的懷疑又多了幾分,卻仍是面無表情的吩咐道:「你們把桌子都舉高些,讓本官好生瞧瞧。」

除了那柳湘蓮外,這些人多是些文弱書生,即便乖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卻也只有兩人成功的,將那摺疊圓桌舉過了頭頂。

孫紹宗先走到那四個失敗者面前,仔細的觀察了一番,直到幾人被瞧的面如土色,這才揮手道:「你們四個先退到一旁。」

然後轉身向另外三人問道:「你們三個,都說一說案發時,自己正在做些什麼?」

柳湘蓮第一個道:「回大人的話,學生因與這蘇坤茂鬧得不歡而散,回去之後便獨自喝了兩壺悶酒、唱些小曲取樂。」

一般就算不是兇手,也不願意暴露對自己不利的信息,這柳湘蓮卻完全沒有隱瞞與蘇坤茂的矛盾。

這倒讓孫紹宗對其又高看了一眼。

「回大人的話。」

第二個人滿面沮喪的道:「學生因為落了榜,所以躲在屋裡傷心,倒沒做什麼特別的事。」

「大人。」

第三個人卻是得意洋洋的道:「學生僥倖得中,當時正在房中寫家書,好將喜訊告知在外出任知州的父親。」

「這麼說,你們兩個都沒有喝酒嘍?」

孫紹宗聽完之後,立刻吩咐道:「來人,給我仔細嗅上一嗅,看這兩人手上可有酒氣!」

那落第的秀才有些莫名其妙,中舉那人卻是神情一變,急忙辯解:「大人,您這是何意?我確實曾在外面飲過幾杯,可這和蘇坤茂的死又有什麼關係?」

「是么?」

孫紹宗冷笑道:「那就張嘴哈幾口氣出來,讓我手下的衙役嗅一嗅——你又是研墨,又是寫家書的,這手上的酒氣都未曾消散,嘴裡的酒味總不會就先沒了吧?」

新科舉人更慌了,卻仍勉力狡辯道:「就算是這樣,又能證明什麼?總不能因為這麼可笑的原因,就說是我殺了蘇坤茂吧?!」

「單憑這一點自然不行,可你露出的馬腳卻遠遠不只一點。」

孫紹宗繼續冷笑道:「首先,我上樓時曾問過店小二,案發前後他正在樓梯口附近打掃,並未看到有人進出東西向的走廊,所以兇手必定在你們這七人當中。」

「其次,兇手為了製造死者是爛醉後,自己跌出窗外的假象,在屍體的衣領上灑了些酒水——大概是因為匆忙的緣故,一些酒水灑到了壺柄上,自然也沾濕了兇手的手。」

孫紹宗說著,將那酒壺拎起來,亮出壺柄上微微反光的水漬。

然後他又一指房間的窗戶,道:「再者,這裡的窗口高度接近四尺,要將體型微胖的死者丟出去,需要不小的力氣,而方才經過我的測試……」

「大人!」

新科舉人急吼吼的打斷了孫紹宗的推斷,指著柳湘蓮道:「他不是一樣也符合這三條嗎?而且他力氣那麼大,想把蘇坤茂丟下去,簡直是易如反掌!」

「我一開始確實懷疑過他。」

孫紹宗道:「不過,他方才的證詞里,卻有一句話足以證明清白。」

新科舉人立刻又咆哮道:「哪句話?我怎麼沒聽出來?再說他明明沒說過什麼特別的!」

這還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貨。

孫紹宗略有些無奈的走到木牆旁,屈指輕輕敲了敲,道:「這裡客房都曾經進行過改造,後面添加的木牆隔音效果相當差,如果有人在房間里唱小曲的話,你說會不會傳到隔壁?」

「對啊!」

孫紹宗話音剛落,之前被排除掉的一個書生立刻恍然道:「我當時確實聽到柳兄在隔壁唱小曲來著,唱的好像還是……」

旁邊一人介面道:「是《西廂記》,而且唱的還是崔鶯鶯的詞兒!」

「你瞧。」

孫紹宗沖那新科舉人一攤手:「現在符合所有嫌疑條件的,就只剩下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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