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玄真觀里官法如爐、永定河畔君重民輕

王琰臨時設立『防汛中心』,位於盧溝橋西北十幾里外的玄真觀中,辦公地點就設在三清正殿——這大約也是希冀能被三清道祖庇佑吧。

至於想要庇佑的是沿河兩岸的百姓,還是他王老大人的官位,那孫紹宗就不得而知了。

卻說一路疾馳,眼見到了那玄真觀外,孫紹宗甩蹬下馬,也懶得等什麼通報,舉著那『火漆竹籤』便往裡闖,口中叫道:「上游『羊報』傳訊,十萬火急!」

按理說,這道觀里的守衛都是河道衙門調來的,應該曉得『羊報』不得阻攔的規矩,但門口幾個巡丁略一猶豫之後,卻還是上前攔住了孫紹宗。

孫紹宗眉頭一皺,呵斥道:「都瘋了不成,『羊報』你們也敢攔?!」

「大人息怒!」

那為首的巡丁忙解釋道:「小人哪敢私自攔截『羊報』?只是裡面來了天使,如今正在宣讀皇上的聖旨,若是讓您就這麼進去,實在是……」

聖旨?

孫紹宗隔著門洞向里望去,果見那大殿門外正站著幾個身著『墨蛟吞雲袍』的龍禁衛。

因此他也只得收住了腳步,沖那幾個巡丁拱手道:「那就煩請諸位前去通稟一聲了——陛下既然派天使來此,肯定也想知道最新的水情!」

那幾個巡丁一想這話確實有理,再加上擅自攔截『羊報』乃是死罪,於是小聲商議了幾句,便分出一名巡丁進去稟報。

不多時,便見三個龍禁衛隨著那巡丁迎了出來,其中兩個還是熟人,正是當初追拿賀家兒媳的沈煉、靳一川,不過眼下當家做主的卻不是他們,而是一個高大魁梧的中年漢子。

只見那漢子帶著沈、靳二人到了近前,躬身一禮道:「卑職偵緝司總旗盧劍星,見過騎都尉大人!」

說著,又向里一讓:「指揮使大人請您進去說話。」

指揮使大人?

孫紹宗聞言便知是誰,忙跟著盧劍星匆匆進了玄真觀,眼見到了大殿門外,冷不丁卻又掃到了一個熟人——逼死許明堂的胥吏葉興茂!

此時葉興茂早沒了當初在河道衙門的幹練,蓬頭垢面跪在地上,兩隻手掌顫巍巍懸在胸前,細看卻是已經被剝去了皮膚與指甲,只餘下兩團青筋畢露的紫黑肌肉。

嘖~

看這樣子分明是剝了皮之後,又在沸水裡燙過的!

雖說在現代時,孫邵宗也曾響應上級號召,要求下面杜絕濫用私刑的陋習——但此時看到葉興茂的慘狀,他的心情卻只有『暢快』二字可以形容。

腳步一緩,孫紹宗下意識的問了句:「這廝已經招供了?」

「您說呢?」

靳一川得意的道:「嘗了咱們偵緝司的手藝,有幾個不是乖乖……」

「老三!」

盧劍星低喝了一聲,陪笑道:「大人進去一問便知,這等事情卻不該出自卑職等人口中。」

這倒是個小心謹慎的。

「手藝確實不錯。」

孫紹宗隨口贊了一聲,這才邁步進了正殿,就見那殿內端坐著兩人,主位上自然是王琰,客座上卻是廣德帝身邊的大太監戴權。

喜歡自稱龍禁衛指揮使的閹人,也就只有他了。

「下官見過部堂大人、指揮使大人。」

孫紹宗忙上前見過王琰,又向那戴權行了個軍禮。

「起來、快起來!」

王琰默然無語,那戴權卻是笑吟吟的伸手虛扶了一把,待孫紹宗起身,又嘖嘖贊道:「昨兒『白象沉屍案』的苦主已經找到了,果然如同你推斷的一樣,是個走街串巷的雜耍藝人!」

孫紹宗勉強一笑,又狀似無意的,將那火漆竹籤換了只手攥著。

戴權瞧在眼裡,立刻一拍腦門自嘲道:「哎呦~你瞧我這鬧得,差點忘了正事!快快快,究竟有何緊急水情,也說出來讓洒家聽聽,也好回去稟報給皇上。」

孫紹宗一拱手,朗聲道:「是巡丁在上游發現了一個山體滑坡造成的堰塞湖,據傳遞『羊報』的勇卒稱,那堰塞湖隨時都以可能再次崩潰,還請部堂大人和朝廷早做準備!」

「啊~!!!」

話音未落,便聽角落裡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側目望去,卻只見河道衙門的『二把手』北河督帥,正頓足捶胸的嚎啕大哭:「二十七年、整整二十七年啊!為什麼偏偏就讓我趙榮亨趕上了?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

「老天不公?!」

聽到這哭訴,王琰頓時便『炸』了,猛的抓起硯台砸了過去,嘴裡罵道:「在老夫面前,你怎麼好意思喊冤?!在南岸那數萬百姓面前,你又有何面目喊冤?!」

那硯台『碰』的一聲砸在趙榮亨肩頭,砸的他一個趔趄,他卻恍若未聞一般,依舊在那裡哭嚎著,反反覆復喊著『二十七年』、『老天不公』。

看到此時,孫紹宗哪裡還不曉得,這趙榮亨便是逼死許明堂的幕後之人?

至於『二十七年』云云,指的卻是永定河已經整整二十七年沒有出現真正的洪災了——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敢在京城腳下,如此大肆貪墨河工銀子。

「自己作孽,還敢冤老天不公?」

正疑惑著,就聽戴權冷笑道:「趙榮亨,看來這剝皮添草你是逃不過了!」

說著,便起身向王琰拱了拱手:「王尚書,等洒家回去復命之後,就派人將一應人犯送來。」

說完,也不等王琰回應,便徑自揚長而去。

看這意思,王琰頭上那頂烏紗帽,怕也不戴不了幾天了——怪不得他方才憤怒如斯呢。

孫紹宗一直將戴權送出山門,又目送他乘車遠去,這才又重新回了正殿。

只是還沒等他跨過門檻,便聽王琰在裡面吩咐道:「去通知河北按察使,讓其調撥人手,把趙榮亨等一應人犯全都押往南岸侯刑,一旦河堤出事,立刻將其就地正法!」

孫紹宗在門外侯了片刻,等那傳令的小吏匆匆去了,這才邁步進了正殿,見左右並未旁人,連那趙榮亨也被帶了下去,便忍不住上前拱手道:「大人真要毀掉南堤……」

「呵呵。」

不等孫紹宗問完,王琰便搖頭苦笑起來:「你以為只有賈府丞才曉得北堤重於南堤?實話告訴你,即便我這裡什麼都不做,南堤也一樣撐不了多久!」

孫紹宗聞言默然半晌,最後又一拱手,道:「下官請命,去南岸監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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