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大興縣碎屍案(下)

把四肢上的勒痕抹去了?!

王高昇聽得莫名其妙,按常理來說,人死之後自愈功能也會跟著消失,因此屍體上的一切傷痕都會定格,要想抹去,怕是只有等到徹底腐爛之後了。

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好在孫紹宗也沒有讓他一直猜下去的意思,微微一揚下巴,示意道:「你把她的胳膊重新拼一下試試。」

王高昇立刻從屍塊中,翻出了被切成了兩截的左臂,然後小心翼翼的將它們拼接在了一起,重新組成了一條幾乎看不出縫隙的胳膊。

拼完之後,王高昇忍不住分辨道:「大人,這斷口嚴絲合縫,足見兇手刀法之狠辣,也正因此,當初小人才懷疑是胡屠戶所殺。」

「兇手可不僅僅是狠辣而已。」

孫紹宗搖頭道:「真正顯出他刀工之精湛的,其實還是那斷口處做的手腳。」

切口處做的手腳?

王高昇疑惑的重新將斷臂分開,仔細打量了半晌,卻壓根看不出有什麼蹊蹺之處。

「實在看不出來的話,你不妨先摸一摸那上半截斷臂的骨頭!」

王高昇一咬牙,乾脆脫去了手套,小心翼翼在那骨頭的橫斷面上摸索著。

初時他滿眼的迷茫疑惑之色,但漸漸的,那迷茫卻轉成了駭然,最後終於忍不住脫口大叫了一聲:「這……這骨頭上的斷口凹槽,是被人雕出來的!」

卻原來那斷口處的骨刺、凹槽,乍看上去並無什麼稀奇之處,但細細摩挲,便會發現它們有些圓潤的過頭了,尤其是那些凹槽內側,實在不像是天然生成的斷口!

「沒錯!」

孫紹宗沉聲道:「非但如此,那斷肢上還被隱蔽的抽走了一些肌肉,使得斷口處比原本細了一圈,與下面的斷口變得嚴絲合縫——因此不是特別仔細觀察的話,很難發現這條胳膊上,其實已經被剔去了一指多寬的一截!」

那沈澹、周達等人聽到此處,不禁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既感慨那兇手的鬼魅心思,又驚嘆於孫紹宗的法眼如炬。

不過王高昇激動過後,卻又禁不住生出些疑惑來,納悶道:「如此大費周章,就為了隱瞞這女人曾經被綁過——是不是有點謹慎的過頭了?」

「兇手想隱瞞的肯定不止這一點!」孫紹宗搖頭道:「只是以我們現在發現的證據,還無從推斷他真正要隱瞞的是什麼。」

說著,他轉頭對沈澹道:「沈縣丞,胡屠戶家後院的地窖,我也曾經仔細檢查過,裡面短時間藏個人還行,一旦超過半日怕是會因為窒息而死!」

「而他那肉鋪雇了兩個夥計不說,後院還經常有鄰人進出,壓根也藏不下這女子。」

「如果他是在別處關押這女子的話,最不濟也可以在原地丟棄屍體,完全沒必要費心費力,把屍體帶回家中掩埋。」

「至於那周良,他夫妻二人住在大雜院里,周遭連個籬笆都沒有,進出肯定瞞不過旁人的耳目,就更沒有長期拘禁死者的可能了。」

「據我推斷,那周良很有可能是在回家途中,與意圖掩埋人頭的兇手不期而遇,或許是那兇手刻意栽贓,又或許是出了意外,使得周良把那人頭誤當成了豬肉,帶回了家中。」

「事後兇手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剩餘的所有屍塊,全都埋到了胡屠戶家後牆外的荒地里,意圖嫁禍他們翁婿二人。」

那沈澹唯唯諾諾的聽著,但看模樣,卻明顯還有些迷糊,倒是一旁的周達反應稍快些,脫口道:「如此說來,那兇手應該是認得胡屠戶翁婿的,而且極有可能就住在兩家之間!」

「沒錯!」

孫紹宗肯定了他的推測,隨即卻又忍不住苦笑道:「可惜胡屠戶與女婿家隔了大半個東城,這範圍還是太大了些——想要找出兇手,怕是還需更多的線索才行。」

說到這裡,孫紹宗就忍不住又瞪了沈澹一眼,要不是這糊塗縣丞耽擱了最佳偵破時間,也不至於……

「大人、大人!您快看這是什麼?!」

便在此時,只聽王高昇興高采烈的將一件東西,托到了孫紹宗面前。

孫紹宗定睛一看,卻是個沾染了污血的小木刺,約莫有指甲蓋長短、火柴棒粗細。

因為抬屍體的門板有些發糟,所以方才檢查屍體的時候,孫紹宗也發現了幾個類似的木刺、木屑——不過王高昇既然如此鄭重其事的獻寶,肯定不會是門板上掉落的木屑那麼簡單。

於是孫紹宗小心翼翼的捻起了那木刺,放在眼皮底下仔細觀察了半晌,又用拇指和食指捻了捻,眸子里頓時綻放出奪目的神采!

隨即他一把扯住王高昇,追問道:「這東西是在哪兒發現的?!」

王高昇忙道:「在屍體的大腿斷口裡,我想檢查一下兇手切去了多少肉,結果卻意外的摸到了這根木刺!」

「那應該就錯不了了——果然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孫紹宗感嘆了一聲,立刻又吩咐道:「沈縣丞,你現在立刻派人去打聽一下,城東這片兒知名的木匠師傅里,有那些是長期獨自居住的。」

「下官這就去辦!」

沈澹領命離開之後,周達卻仍是有些疑惑,湊上前好奇的打量著那根木刺,探詢道:「大人,單憑這一根小小的木刺,您怎麼就能斷定兇手是個有名的木匠?」

「這木頭的色澤、密度、花紋,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木料,這種品質的木料,別說是普通人了,就算是一般的木匠怕也不敢肆意炮製——但你看這條木刺,整體呈三角形,前面兩刀、後面一刀,線條都是流暢至極,下手之人顯然是處理慣了名貴木料的!」

「因此我才斷定,那兇手肯定是個有名的木匠師傅!」

這幾句話的功夫,就見沈澹又領著個年輕的衙役回了內堂,向孫紹宗介紹道:「大人,這李三彪他爹,就是東城最有名的老木匠,木匠行里的大事小事兒都瞞不過他家。」

那李三彪顯然也已經得了交代,不等孫紹宗問起,便躬身道:「啟稟通判老爺,但凡出了名的手藝人,想要討個老婆都不是什麼難事,這東城有名有姓、又沒娶媳婦的木匠,怕也只有那木人張了!」

「木人張?」

「沒錯,因為他善雕各種人像、佛像,所以才得了這麼個綽號——這木人張小時候被燙壞了臉,白日里都能嚇人一跳,所以才沒有那家姑娘願意跟他。」

既然長得如此嚇人,那平時想必也沒人敢上門打攪——如此一來,就更有機會作案了!

孫紹宗忙道:「你可知道那木人張家住何處?」

「這個……」

那李三彪撓了撓頭,道:「他現在應該不在家裡。」

「什麼?!」

沈澹一驚一乍的嚷了起來:「那廝已經畏罪潛逃了?!」

「不不不!」

李三彪忙解釋道:「其實是最近城中大戶人家,都在爭著建什麼別院,但凡有些手藝的匠人都被搜羅了去!他好像是去了……」

說著,他擰著眉毛琢磨半晌,突然拍手道:「對了,是去了榮國府賈家做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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