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章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第三節 安史之亂

唐朝為了有效防範突厥和吐蕃,大力加強了邊防駐軍。尤其開元中期以來,軍事的勝利助長了李隆基對外擴張的野心,他早已經放棄了早期的儉樸和剋制。隨著戰爭的長期進行和不斷擴大,戰爭不完全是捍衛邊疆而帶著擴張的性質了。這就是史書中所說的「開邊意未已,精兵皆戍北邊,使天下之勢偏重」。

唐朝建國後實行的是府兵制。府兵製為北魏宇文泰所創建,唐朝的府兵制本身有其特殊性,在中國古代兵制史上相當罕見。關於這一點,可以拿與唐朝同樣有聲色的漢朝來作比較:漢朝是寓兵於農,全農皆兵;唐朝只能說全兵皆農,就是說,每個士兵都要種田,但不是所有種田的人都要當兵。

唐朝先將全國的人口做調查統計,根據各家的經濟情況,分為九等人。下三等的人沒有資格當兵,上等和中等才有當兵的資格。作為補償,朝廷會免去當兵家庭的租庸調。這樣,當兵是地位的象徵,所以富裕人家願意當兵,這就是府兵。府兵自己有田有地,平日務農,農閑操練,徵發時自備兵器資糧,輪流保衛京師,防守邊境,因此不需要朝廷出錢來養軍隊。府兵制多少能減輕民眾服兵役的勞苦,對生產的影響不大。那麼,府兵制是怎麼被破壞的呢?

各地府兵要輪流到京師宿衛一年,唐太宗時,李世民經常親自教習這些府兵騎射,府兵們都覺得榮耀,願意為國家出力。後來,天下太平無事,在京師宿衛的府兵無事可做,逐漸淪落為達官貴人的苦工,受人輕視,因此,再有府兵下一輪宿衛,便千方百計地逃避。

再說邊境上的府兵。府兵原來是三年一代,但因為邊防戰事頻繁,戍期延長。前面提過,府兵都是家境富裕之人,到邊關時,往往攜帶不少絹匹(唐朝以絹作幣),這是他們的私房零用錢。邊將見財起意,便想方設法地侵吞士兵財物,還強迫士兵服苦役。這樣,由於邊將貪污,朝廷腐敗,直接導致沒有人再願意當府兵,發生了大面積府兵逃亡事件。這種情況發生在唐玄宗李隆基一朝,正是唐帝國國力鼎盛的時期。

在這樣的情況下,唐朝廷只好停止徵發府兵,開始實行募兵制,其實就是僱傭兵。唐帝國此時財力雄厚,有錢有勢,出得起大價錢僱人當兵。招募來的士兵,軍器、衣糧都由朝廷發給,長期服兵役。唐初便有募兵一說,隨著府兵制被破壞,募兵日益盛行。唐玄宗開元年間,京師宿衛、邊鎮戍兵,以至地方武力,已基本上為募兵充任。鎮守京師的為長從宿衛,後改名彍騎(彍音廓,各令習射,一律張弓的意思)。戍邊的稱健兒,長期服役,又稱為長從兵或長征健兒。地方上則有團結兵。

實行府兵制的時候,地方兵力分散,中央握有重兵。而在募兵制下,中央彍騎招募的多為市井無賴,不堪一擊。地方團結兵裝備差、數量少,也很虛弱。只有邊鎮軍力強大,至「猛將精兵,皆聚於西、北,中國無武備」。邊防的駐軍日益增多,形成了外重內輕的局面。而這些被招募的士兵,絕大多數都是番人。正是大量使用少數民族番人當兵當將,而沒有採取任何提防措施,才造成了後來「安史之亂」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面。

節度使制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形成的。節度一詞出現較早,意為節制調度。節度使成為正式職銜始於唐睿宗景雲二年(711年)以賀拔延嗣為涼州都督充河西節度使之時。節度使為差遣職,其官署稱為使府、幕府,幕職有節度副使等文職和都知兵馬使等武職,每一節度使領若干州,為這一地區最高軍事長官,總轄區內的軍、政、財大權,所轄區內州縣歸其統屬。功名卓著者往往可以入朝為相,故節度使地位頗重。

唐玄宗李隆基先後緣邊設置安西、北庭、河東、河西、朔方、范陽、平盧、隴右,劍南節度使和嶺南五府經略使,建立了一個完整的防禦體系。自開元至天寶初年,共增至十大鎮,如下:

(一)朔方節度使,治靈州,安北單于二都護府屬之,捍禦突厥。

(二)河西節度使,治涼州,斷塞吐蕃突厥往來沖道。

(三)河東節度使,治太原,與朔方為犄角,備御突厥及回紇。

(四)隴右節度使,治鄯州,控遏吐蕃。

(五)安西節度使,治安西都護府,統轄西域諸國。

(六)北庭節度使,治北庭都護府,防禦突厥余部。

(七)范陽節度使,治幽州,控制奚契丹。

(八)平盧節度使,治營州,安東都護府屬之,鎮撫室韋靺鞨諸部。

(九)劍南節度使,治益州,西抗吐蕃,南撫蠻獠。

(十)嶺南節度使,治廣州,安南都護府屬之,綏服南海諸國。

李隆基設置的這一防禦體系在對外防禦上是較為嚴密的,他們之間可以相互配合,互為犄角,同時又可以彼此牽制,互相防範,不至因兵力過重而導致邊將作亂。但制度是一回事,具體執行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最大的問題就是將帥久任,不按時換防。由於府兵制的廢止和募兵制的實行,當兵在當時已經成為了一種職業(類似當今的僱傭兵)。而邊兵在邊地長期駐守一地,久不更調,便逐漸變成了地方節度使的私人勢力。兵士只知有將帥,不知有皇帝。這無疑就增加了邊將擁兵自重的可能性,為其作亂提供了必要的條件。到後來,更演變出了一人身兼數鎮節度使的情況,危機更加嚴重。

宰相李林甫對邊將的策略更使這一危機雪上加霜。他為了獨掌相權,不僅控制朝廷百官,對於邊帥的防範也不遺餘力。

自唐興以來,軍事統帥都用忠厚名臣,規定不久任,不遙領,不兼統。「四夷之將,猶不專大將之任,皆以大臣為使以制之。」這些名臣往往從節度使的位子上直接入為宰相,所謂「出將入相」,便是指這種情況。開元時期,像郭元振、薛翊、張嘉貞、張說、杜暹、蕭嵩、李適之等名臣,都因為在邊地立下功勞,由大將直接提拔入相。從邊將中提拔一直是唐朝選相的一條重要原則。

李林甫為了鞏固自己的相權,便想杜絕出將入相的根源。天寶六年(747年),李林甫向李隆基進奏:「憑陛下的雄才大略,國家的富裕強盛,而蕃人還沒有消滅,是因為用文臣為將帥,怯懦不勝任作戰。陛下如果真要消滅四夷,揚威海內,就不如用武官,武官不如胡將。胡將生下來時就氣力雄大,少年時養在馬上,善於騎射,長大了練習戰陣,這是他們的天性。陛下如果安撫籠絡他們,任命他們為將,使他們為朝廷儘力死戰,那麼夷狄就不難解決了。」

任用蕃將不是李林甫的發明創造,唐太宗貞觀年間已有先例,但和李林甫此時的別有用心完全不同。貞觀時期,太宗用阿史那社爾、契苾何力等蕃將為將,這些人均為大唐奮勇殺敵,且戰功赫赫。然而,唐朝廷使用蕃將時也是大費心機,常以漢臣予以牽制,避免其不利於朝廷。李林甫提出的建議則是以蕃將為邊關主帥,委任他們一方軍政大權。這完全是李林甫的私心。絕大多數蕃將不識漢字,是以功勛再大,沒有可能也沒有資格擔任宰相,這樣,李林甫就可以從根本上杜絕了邊帥入相的道路。十分可惜的是,曾經英武決斷的李隆基沒有看透李林甫的奸詐用心,竟然採納了這一建議,先後提拔安祿山、高仙芝、哥舒翰等人為邊帥,這不得不說是李隆基在軍事上的最大失誤。其中,在這些蕃將中,李隆基又首用安祿山,對安祿山的器重和恩寵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此時的局勢,兵力的分布內輕外重,諸道節度使盡用胡人安祿山之流,精兵強將集中在北方的邊境,不免養虎成患,遺患無窮。在眾多蕃將之中,以安祿山最為飛揚跋扈,身兼三處節度使,十餘年不遷徙,最終釀成「安史之亂」。歷史學家認為:「祿山傾覆天下,皆出於林甫專寵固位之謀也。」

節度使的權力也愈來愈大,他們不僅統兵,而且逐漸掌握了當地的民政、財賦、刑法權力,「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又有其財賦」,這無疑成了其後產生地方割據勢力的最適宜的土壤和溫床。這些節度使表面上聽命於朝廷,實際上陽奉陰違。為了拉攏部下,常向朝廷要求大量授以其部下官爵。官多俸祿多,朝廷的軍費開支因此大大增加。

天寶年間,大唐的危機已經不是來自外部敵人的威脅,而是內部邊防的勢力。「邊將日重」。天寶元年,全國軍隊五十七萬人,四十九萬都駐守在邊鎮,京城內外駐兵僅及邊軍的六分之一。外重內輕的局面,成為大唐最危險的暗流。這暗流,到安祿山恩遇最濃時,便開始蠢蠢欲動了。

安祿山,營州柳城(治龍城,今遼寧錦州)雜胡,小名軋犖山。母親阿史德氏為突厥族女巫,安祿山年幼時父親就死了,一直隨母親住在突厥族裡。他母親後來嫁給了突厥將軍安波注的哥哥安延偃。安祿山也就冒姓安氏,名叫祿山。

安祿山隨其母到突厥部落不久,該部落發生內訌,部眾四散逃生。安祿山與其繼父哥哥的兒子安思順一起逃到幽州(治薊縣,今北京城西南),先經營小生意,因懂得六種民族語言,很快就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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