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喝可樂 28

在沒有雨的房間里,聽麗莎·吉瑪諾。白裙少女漂浮在室內的黑白封面有點讓人聯想到莎拉·莫恩,還有《LULLABY FOR LIQUID PIG》這與眾不同的專輯名字,讓我一衝動買下了它。

雨需要接種疫苗,留在了醫院。犬瘟熱、犬傳染性肝炎、犬腺病毒II型感染、犬副流感、犬細小病毒感染、犬冠狀病毒感染、犬鉤端螺旋體病黃疸出血群、犬鉤端螺旋體病,竟是八種疾病的混合疫苗。寫出來才發覺可怕的病名這麼多,我先是驚訝,不過又覺得所有的病最開頭都帶著「犬」字挺可笑。

不接種疫苗的野狗們,會因為這些病死掉嗎?

沒有雨的房間很安靜。這時候我總會心裡一驚。雨的盤子和玩具的顏色在房間里驟然鮮明起來,變成一種有存在感的東西。雨在的時候明明不引人注目。這不是存在的不在,而是不在即在。我看著藍色盤子和淡粉色蘋果形玩具,頗為感慨,啊,這個家裡真的有雨。沒有生命的東西更有現實感。

比如說早晨起床,老公已經去公司了,只有他穿的睡衣依舊是脫下來時的狀態,在地板上奇妙地栩栩如生,我此刻的心情與看到那睡衣時頗為相似。

我寫文章的此刻,老公在公司,雨在醫院,他們各自存在著,很有趣。這個家裡,在這段時間,老公和雨的不在的確是存在的。

麗莎·吉瑪諾的專輯,在存在不在的房間里如謊言般和諧。極少的樂器灑落的如同雨滴的聲音,配上女歌手那溫潤而略帶幻想,卻也可以說是樸素的歌聲,因為第一首的歌名是《NOBODY''S PLAYING》。

這張專輯故事氣息濃厚。像是無人的森林中,或者沒人住的房子里,那些沒有生命的東西隱藏在物體內部的故事。記憶和時間突然讓它們顯現出來。

這些東西平時被關起來。就像雨在靜岡的犬捨出生、在銀座商場的樓頂被出售的事實,和雨自身的意識及記憶無關,僅僅作為一個故事埋藏在雨的身體里。

雨喪失視力之前看到的東西,也許有很多關在他身體里。比如人的臉,蝴蝶,別人家的聖誕裝飾(雨不看上方,為了讓他看,不得不一次次抱起他。雨瞪大眼睛,眨都不眨直直地看著,表情很驚訝),還有去年只看過一次、讓他膽怯的大海和波浪。

當然,雨大約會輕蔑地用鼻子哼一聲。他覺得那些埋藏和遺忘的東西沒有任何意義,也毫無興趣。

晚飯呢?從醫院回來,雨一定會如此催促。我把干狗糧啪啦啪啦倒進藍盤子里。雨規矩地坐著等,聽到「好了」,臉先沖著盤子的右側或左側,然後才發現,哦,錯了。這回他把頭埋在正確的位置上,咯吱咯吱痛快地吃起來。咀嚼的時候,雨有時仰起頭閉上眼睛,很滿足。現在就是全部,他遵從這種主義。

這麼一來,我不放輕飄飄讓人搖擺不定、旋律美妙的《LULLABY FOR LIQUID PIG》,會放些更現實、更符合雨喜好的曲子。比如桑塔納的吉他,比如惠特妮·休斯頓藍色外封的專輯。富有生命力的雨會用全身說著「我回來了、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在整個屋子裡奔跑,靈巧地避開堆著的書和盒子,避不開撞上的話,大概會不情不願地哼一聲。

現在充滿這個房間的「雨不在」的氣息,則會和《LULLABY FOR LIQUID PIG》一起悄然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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