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喝可樂 1

今天和雨在細雪中散步。非常冷,想回家來點溫暖的音樂,聽了卡莉·西蒙。卡莉·西蒙的《我的浪漫》,是這十年如一非常鍾愛的一張唱片。

雨和我對音樂的喜好截然不同,雖然此外的地方何其相似。

我曾覺得狗和主人像,是因為二者生活在一起,所以漸漸越來越相似,不過雨和我從一開始就很像。我們都獃頭獃腦,注意不到周圍的變化——別說有人進房間,就連叫他的名字,雨也經常注意不到。或者是因為睡得太沉,睜不開眼睛,或者是沉迷於玩皮球,什麼都聽不到。然而他特別喜歡有人理睬,愛興奮愛鬧騰,而且毛髮纖細容易纏在一起,膽子小卻莽撞地向前沖,愛吃甜食和水果,這些地方我們都很像(但是,雨不喝可樂)。

還有,雖然對音樂的喜好截然不同,但雨經常和我一起聽音樂。

要問緣由,因為雨是狗,我是人,我們能一起做的事少之又少。雨不會看書,我也嚼不動牛肺干,但能一起聽音樂。

機緣是歌劇。

之前雨對我聽的音樂毫無反應,但某一天他突然騰地站起身,去音響旁邊嗯地叫了一聲,然後似乎費解地豎起耳朵,靜靜站在那兒聽。那是拉威爾的歌劇。

我不喜歡歌劇,那天是出於工作需要偶然聽的。

試著把邊上餘下的兩張歌劇——莫扎特和威爾第也放了放,發現雨只對女高音有反應,對男性的聲音瞅都不瞅。

「怎麼回事!」

在迷戀異性這一點上,雨似乎和我也很像。

「這就是緣分吧。」我低語道。

雨一歲生日時,我買了伊莉莎白·施瓦茲科普夫的詠嘆調送他。這是雨擁有的唯一一張CD。雖然從我的喜好來說,她唱得太激情四射,但雨卻喜歡。他基本上喜歡富有激情的東西,或許和狗的體溫比人的高有關(或許無關)。

就這樣,雨和我一同聽起了音樂。

我們在一起生活了兩年零三個月。

忘不了第一次見到雨的那天。十二月的陰雨下,冷得快凍僵了。在那之前,我一直如幽靈般度日,那天也如幽靈般在雨中爬到商場的樓頂吸煙。反正是幽靈,被雨淋濕也無所謂。一切變成什麼樣子都無所謂。

在那個樓頂,有雨。

他在寵物店的籠子里一個勁兒地躥著跳著。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玩、我要玩、我要玩、我要玩;快點、快點、快點、快點。

他只是如此說著,雖然是孤零零一個人。

我剛走近,他就像條件反射般,在精準的時機發出了撒嬌的聲音(撒嬌現在也是雨的拿手好戲)。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玩、我要玩、我要玩、我要玩;快點、快點、快點、快點。

店員撲哧笑了,說:「哎呀,這孩子真會討人喜歡。」這些我都忘不了。因為雨拼盡全力,來人是誰都可以,只要可能瞅自己一眼、靠近自己一些、理睬自己。

那實際上是在獻媚。雨毫不畏懼地獻媚,真心實意地、一個勁兒地用身體衝撞著籠子。

然後,雨現在來到了這裡。

我知道對雨來說,來人不是我也可以。雨應該沒有意識到,他理所當然地待在這裡,不考慮其他可能性,因為他是安逸而健壯的動物。

雨總用鼻尖貼著玻璃,所以窗戶很臟,我們透過玻璃窗望著細雪。卡莉·西蒙用寧靜溫暖的聲音在唱《憂鬱少女》。這張專輯我究竟聽過幾百遍了呢,是經典歌曲的翻唱,她乾淨利落的唱腔甚至勝過每一首的原唱。比如《BY MYSELF》《HE WAS TOO GOOD TO ME》,每一首都猶如特別的小石頭。

有一種歌可以讓人回歸自我,這張專輯對我而言就是這樣,屬於不久前的美國有些哀戚的健康的感傷。我大概非常喜歡這種音樂。

然而,雨對卡莉·西蒙的評價卻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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