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道勘地輿 第四十章 舊人已死(下)

崔大人宣布退堂,眾衙役紛紛離去,而崔大人慌忙攔住老管家,聲稱要請老管家到後堂飲兩杯,估摸著是為了聖上剛剛派遣他的差事吧。江南總督,那可是正二品的官銜,他算是被提拔了,然而我哪裡不明白,或許提拔他,就是為了懲辦那個叫秋成墨的江南知州的,而秋成墨派人來抓我,繞來繞去,岳父大人也是下了一手好棋,分明就是在為我擺平一切麻煩。

只是這種擺平的方式,實在讓我無法接受,劉彪那幾個人只是奉命行事,此刻卻是被打入死牢,打入死牢意味著什麼我怎能不知。打入死牢,最後就是個死罪,就算不死,也會扒層皮下來,一輩子就算完了。唉,為了我一人,卻是牽連那麼多人,我於心何忍?但岳父下的命令,又有誰能給改變?我這個三品小官兒能管的了嗎?

就連岳父手下的一個老管家,都能對著一個順天府尹發號施令,我除了感嘆,還能做什麼?老管家婉拒了崔大人的邀請:「崔大人,小的前來只是傳話,話已經傳到,事情也辦了,那小的也該回去復命,不敢有所耽擱。就此告辭!」說罷,老管家緩步來到我的跟前,聲音微微溫和的說道「姑爺,還是隨老奴回相府吧,相爺和小姐都在家等著你呢。」

「唉,老管家,可是這……」

「姑爺,你什麼都別說,什麼都別管,這件事,請恕老奴多嘴,你已經沒有能力再管下去了。至於以後的事情,還請姑爺珍惜眼前,別的話老奴就不多說了。」說完,老管家作了個邀請的手勢,示意我跟隨他出順天府的大堂。我執拗了一下,也只得無奈的站起身,搖頭輕嘆著,緩緩走了出去。

回到相爺府,但見老管家直接引我到了岳父大人的書房門口,卻並未直接讓我去見玉嬌。此刻,老管家彎身在門口說道:「相爺,姑爺已經回來了,平安無事。」說完,老管家便恭敬的站在門口,再也不多說一句話。

我自然也是筆直的站在原地,不敢亂動,對於岳父大人的威嚴,滿朝皆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啊!誰敢怠慢半分?許久後,只聽到裡面傳出岳父大人略顯蒼老的聲音:「讓梓豪進來,你下去吧。」此話很明顯是和老管家說的,隨即,老管家向我恭敬的使了個眼色,示意我進去,並轉身走了開去。

整了整衣衫,我恭敬的推門而進,並一路彎著身子,以示敬意。剛進屋,只聽到書房內再次傳來岳父大人的聲音:「把門關上!」

聲音略顯威嚴,我心頭一緊,急忙關上房門,轉身緩步來到岳父大人的書桌前,抱拳恭敬的行禮:「小婿拜見岳父大人!」言罷,我退到一邊站定,而端坐在書桌後面太師椅上的岳父大人,此刻一臉淡然的點了點頭,並向我擺了擺手,示意我在一旁坐下說話。我恭敬的抱拳一禮,緩步退到一旁,正襟危坐。

「哼!原以為你孑然一身,沒曾想你的麻煩可真不少!」哪知我剛坐定,岳父大人立時怒斥起來,我當即又站起身,低著頭。而岳父大人頓了頓,接著又說道:「不過那意欲陷害你的江南知州秋成墨,已經被我稟明聖上,將他革職查辦,這個人為官數十載,貪贓枉法,為惡一方,早就該查辦了!現在借著他手下大鬧京師一事,也算是逮住了一個由頭,說起來,梓豪你也算對朝廷盡了些許心思,過兩日我便奏請聖上為你加官進爵!」

這岳父大人可真是和聖人學了一套喜怒無常的權術,前面還在發怒,轉而就能化怒為喜,前面還在和顏悅色,轉而就會發起雷霆之怒。唉,每次和岳父大人單獨相處,我都會嚇個半死。

聞聽此言,我當即拱手作揖:「多謝岳父大人提攜,小婿當肝腦塗地,以報岳父大人的洪恩!」

「呵呵!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別說那些官場的客套話了。」岳父大人喜笑顏開,隨即說道:「這次玉嬌也受到了驚嚇,你趕緊回去安慰安慰她,別讓她太過擔心。咱們男人在外面從政,要讓女人們在家安居樂業,不能讓她們擔心,知道不知道啊?」聞聽此言,我只得是不斷點頭稱是。

但就在即將轉身離去時,我忍不住向岳父大人的桌案上看了一眼,但見那是一份密探發給岳父的一封密信,或許其中就有關於我身世的線索。可岳父大人為什麼隻字不提呢?我皺了皺眉頭,但見岳父大人絲毫沒有再挽留我的意思,而是催促我趕緊離去,我也不好再說什麼,我知道,但凡是岳父大人不想讓我看的東西,我是斷難看到的。

回到家中,一番安慰,玉嬌也就相安無事了。只不過以後的光景內,我頻頻想起自己的身世,關於我的身世,已經困擾著我,讓我有點喘不過氣來。俗話說,心事最難瞞住的是枕邊人,我的鬱鬱寡歡,讓玉嬌漸漸起了疑惑,不禁詢問我為什麼會變得這麼愁眉不展。我猶豫再三,還是將實情告訴了玉嬌,玉嬌當即說這好辦,只需要找到那個叫劉彪的,問出我的身世,再悄悄的隨我前往江南,一查便知。

我對玉嬌深深的感激,只可惜要前往死牢去見那劉彪,只怕是很難,除非有批文,或者……是丞相大人的手諭。我和玉嬌一商量,玉嬌決心幫我偷出岳父大人的腰牌,晚宴時,玉嬌千方百計的和我聯合起來,終將岳父大人灌醉,並和岳母大人一道將其攙扶進了房間,順勢偷出了腰牌。

玉嬌將腰牌交給我的剎那,卻是突然收了回去,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我,問道:「梓豪,若是你探知到了自己的身世,若是……若是你之前還有牽掛之人,那你還……還會不會……」

「玉嬌你別說了,我都明白!」我用力將玉嬌攬在懷裡,並深情的說道:「我方梓豪平生有你足矣,就算我查到了自己的身世,也絕不會負你,絕不會!」夫妻二人情意綿綿,隨後我帶著岳父大人的腰牌離開了相府,玉嬌告訴我,子時之前我必須趕回來,這是岳母大人告訴她的,具體為何,卻未告訴我。

來到順天府,我亮出丞相的腰牌,說是要探視一下死刑犯劉彪,有幾個問題詢問。牢頭沒二話,直接帶我進了死牢,來到牢房門口,我讓牢頭兒把門打開,便吩咐他退下。我緩步走進了又臟又臭的大牢之中,在枯黃的燈火下,只見劉彪已經是渾身血跡斑斑,蜷縮在牆角一處。

來到劉彪跟前,我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劉彪,劉彪你醒醒!」

劉彪驚慌失措,以為又是要用刑,當即渾身顫抖著大喊大叫,不過在確認是我後,劉彪霍地跪在我的面前,不停的磕頭:「方秀才,求求你救救我吧,往日里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對,都是我狗眼看人低,沒曾想到你也有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一天,現在我總算是明白自己多麼的愚昧無知,看在我們家小姐的份兒上,求求你救救我吧……嗚嗚嗚……」

堂堂七尺男兒,卻是嚎啕大哭。我忙攙扶起劉彪,仔細的問道:「劉彪,只要你把我想知道的告訴我,我會儘力救你!但我想要知道的,你也不能騙我,必須一五一十的告訴我!」聽到我的話,劉彪先是一愣,隨後重重點頭。

一盞茶的工夫後,我從牢房走了出來,只是,我怎麼走出來的,卻是忘記了,彷彿神不守舍,彷彿又失憶了一般。不,我不但沒有失憶,還知道了一切,知道了關於我過往的一切,我終於知道了我的身世,也知道了……也知道了江南那邊,還有一個人,在苦苦的等著我,而且,非但如此,我還有一位亡妻鄭氏,我……我居然什麼都忘記了。

素雨小姐……我居然和她海誓山盟,而且劉彪帶人來抓我,也正是因為我大鬧了她父親的壽宴,並在壽宴上提親……現如今,我非但沒有回去迎娶素雨小姐,反而成了當朝丞相的乘龍快婿,還……還和玉嬌有了孩子。我……我負了素雨小姐……一時間,我的內心之中,千頭萬緒。

但很快,我只覺得像是有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了下來,如果我能從劉彪的口中問出來,那麼岳父大人勢必提前就查到了關於我的一切。但他卻遲遲沒有向我挑明,這……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岳父大人想必是怕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後,背棄玉嬌。故而他在瞞著我,刻意的不想讓我知道。

那既然朝廷不日便要查抄那秋成墨的家宅,素雨小姐是他的女兒,是不是也會受到牽連?這,這可怎麼辦?哎呀!方梓豪啊方梓豪,你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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