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道法隱宗 第十四章 黃神越章

楊遠山半天也沒吭一聲,似乎太過虛弱說不出話,也或許是在生我的氣,不該隨隨便便拿了他的東西又隨手放在一塊石頭上鎮住幾個紙人,我低頭看了看,發現楊遠山果然在生我的氣,天啊!我一下子驚住了,沒想到一派儒雅、沉穩的茅山密宗宗師,竟然會為了一塊玉佩而動了氣,不過想想,那是他的東西,他動氣也是正常的。

「楊先生,那東西……我……我也是想不到好辦法脫身,就在你身上找了找,最後就找到那塊玉佩,沒想到還挺好用的。」我說完,忍不住嘿嘿一笑。

「什麼?你居然還在我身上亂摸?!」楊遠山聽完,頓時震驚地收攏了一下衣襟和領子,似乎我侵犯了他似的,隨後看著那陰煞陣的方向,深深地嘆了一聲:「沒想到我楊遠山會淪落到這種地步,二狗,那件東西,我從未離身,一直貼身佩戴,因為,因為它是我師父傳給我的信物啊……」

「啊?楊先生,我我,我真是大逆不道,不應該胡亂拿你的東西,我我……我真不是個東西啊我!」我看到楊遠山一臉傷感的表情,頓時懊悔得腸子都青了,立刻想去拿回來。

「黃神越章,乃是仙靈密印,本是道士入山修行佩戴的辟邪之物,《抱朴子內篇 登涉》上說:古之人入山者,皆佩黃神越章之印,其廣四寸。其字百二十,以卦泥著所住之四方各百步,則虎狼不敢近其內也。避百邪伏萬魔,黃越乃黃越之神,天帝遣派之使者,然而它對於我卻不僅僅有這些意義,就算丟了性命,也不能丟了此物啊……」楊遠山嘆息之餘,無力地揮了揮手,說道:「二狗,時辰不多了,你趕快去辦你的事情,我歇息片刻,便趕回去取回黃神越章,不用擔心我,我除了道法盡失以外,和普通人一樣,不到壽終正寢,是死不了的,快去吧。」

「楊先生,我……我去了!」再多的懊悔,再多的賠罪,也無法緩解楊遠山此刻失落和感傷的心情,我深深的明白那塊玉佩對他有多麼的重要,但我知道如果接下來我再耽擱下去,恐怕會讓更多的人失望,默默地轉過身,我撒腿就往陰崖拚命的跑了過去。

原以為那些傳說中的道士都是神仙,不食人間火,沒想到他們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人,甚至比普通人還普通人,但他們所做的每一件事,卻不那麼普通,卻是那麼的讓人肅然起敬,那麼的讓人欽佩的和折服!

如果命運可以選擇,我真想成為楊遠山那樣的人,甘心情願為了素不相識的人捨命相護,事了連一句謝謝都不需要的人,可以活的這麼偉大,這麼有意義。

翻過了眼前的山頭,我飛快地來到陰崖的跟前,遠處,是昏暗的一片,白天照射不到太陽,晚上更是照射不到月亮,終年四季陰風陣陣,涼氣逼人,稱之為陰崖,一點也不為過。

近一百步,也難看清陰崖上面的光景,不知道那狐族,是不是真的在前面等著我。

結陰親,寄陽證陰,反之亦然,結了陰親,便不是遊離浪蕩,居無定所,而是有家可依,有籍可查,無論是陽間還是陰府,都有這個說法,前番是趙六順的兒子要結陰親,衝掉多年來的霉運,沒想到我此次也攤上了結陰親的事兒。

真是命運弄人,我這人生的第一場婚事,卻不是和自己心儀的女孩兒,而是和一個死去了的狐女……

不過細想之下,我現在還的確沒什麼心儀的女孩兒。

唉,既然走到這一步,那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解決眼下這個大劫難再說。

咦?眼前一片花紅柳綠的東西,緩緩映入眼帘,倒不是這些東西奇怪而讓我驚異,倒是那些東西,和前天我夢裡見到的一模一樣,花轎,嗩吶,幡子,紙錢,但這每一樣,都只是孤零零的待在地上,不見一個狐族的影子。

狐族怎麼不在這裡等我?

還是我來的太早了?很快我確定了我來的是太晚了,因為月亮已經西斜,如果現在還是前半夜才是怪事,我四下里踅摸一眼,除了這些成婚用的東西,一應俱全之外,別的真是沒什麼了,我訝異之餘,不禁皺了皺眉頭,好歹我也千辛萬苦的來了,就算來的不是時候,也總該告訴人家我盡了這份心意不是。

「狐族的好友,我李二狗來過陰崖,未見到貴族的身影,若是此次陰親不結,還望能就此了結此事,不要再為難我家和趙六順一家,我李二狗拜謝你們了!」我大聲地喊了起來,說是拜謝,我四下里看了一眼,發現我就算跪在地上叩頭也不一定有人看到,而且看起來還會很傻。

等了半天,沒有半天回應。

我咂了咂嘴,敢情我忙活了這麼大半天算是白忙活了,唉,深深地嘆了一聲,我一屁股坐在石頭上歇息起來,但剛一坐下,頓覺屁股下面的石頭冰冷刺骨,那一股股瘮人的寒氣,直往我體內沖,冷,冷得我渾身發抖,我甚至能感覺到哈出來的氣都是白色的,這天雖然是深秋季節,但也不至於和冬天一樣冷吧?

一定有什麼說頭,一定有什麼邪乎!

我剛想竄起來,但我發現我已經動彈不得,雙腿如篩糠一般,動也無法動彈了,還想低頭看看雙腿是怎麼回事,竟發覺脖子和手臂全都不能動了,如冰凍的感覺,這下我嚇壞了,大半夜的一個人跑來這陰崖,獨自面對著一套齊全的結陰親傢伙什,還是在這荒涼之極的地方,不害怕才怪。

而且眼下明顯是發生了什麼!

「你這言而無信的後輩!竟然在卯時三刻才趕到這陰崖,殊不知九天之期已過,你誤了我們家族的大事,你們兩家都會付出代價的,都會付出代價的……」

那道蒼老的聲音再度傳了出來,是那個老太婆的聲音,我記得!

我嚇得臉色發白,渾身冷得直冒虛汗,這真是應了那句話,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啊……我真是傻缺到家了,都過了子時還往這趕,擺明了是送死嘛!

眼前的一幕,突然起了變化,就在那老太婆的聲音逐漸消失後,那些結陰親用的一系列傢伙什,竟無聲無息地坍塌、斷裂,一點點的化為灰燼,飄落在地面,陰風呼嘯,那灰茫茫的灰燼,迎風被吹了起來,漫天飛舞,硬生生將我籠罩在內。

我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我只是覺得渾身除了冷之外,眼皮也沉的睜不開了,但耳邊明明有個聲音在呼喊著我,呼喊著我的名字……「李二狗!李二狗你不能睡……李二狗……」

極其寒冷和痛苦之後,身體似乎突然舒泰了起來,我抖了抖身子骨,還未享受完這痛苦之後的舒坦,後腦勺猛地被一股大力震了一下,我猛地睜開雙眼,竟然發現我坐在了……坐在了一個矮小的破房子里,眼前,竟然有個醜陋不堪的石磨,可剛才明明有人打我啊!

「老三!你就知道睡!今天這豆腐做不出來,你甭想要錢出去鬼混了!」我聽到這個既感到熟悉又莫名地陌生的聲音,陡然轉過頭,卻是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大鬍子男人,身穿著一件很奇怪的土黃馬褂,說是奇怪,因為這種馬褂現在很少有人穿了,尤其是這個人看起來活像個農民,怎麼買得起這種上等的絲綢料子。

但我的記憶里非常清楚的知道,這個人,竟然是我老子,而我,卻是他的第三個兒子,他叫牛春平,的確是我父親,他的三個兒子中,大兒子叫牛青松,二兒子叫牛二樹,三兒子就是我,叫……叫牛三樹,好像是我父親牛春平年輕時找了算命大先生打過卦,命里五行缺木,結果為了填補缺木這個空缺,生的三個兒子都和木有關聯,說是這樣可以旺他。

當然,老子生三個兒子,是為了旺自己,三個兒子也各自有不同的壞嗜好,我大哥牛青松好酒,整天無酒不歡,但一喝醉回家就是大吵大鬧,我二哥牛二樹好嫖,有點錢就往柳巷鑽,雖然家裡沒什麼錢,他是寧願把錢送給人家,也不願意讓自己好過的主兒。

至於我,更不是什麼好人,我喜歡賭,這不,此次給父親牛春平磨豆腐,就是為了賣錢剋扣一部分,自己拿著去賭場過過手癮,要說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沒有一個人是甘心情願付出的人,更沒有一個好人,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生在這裡,只是內心對賭的慾望日益增強,永無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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