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最新記憶 暴走與夜行

多年來,我一直關注心理健康問題,《走出心靈的地獄》是一部紀實作品,詳盡記錄了我對一位抑鬱症患者的解析與幫助過程。許多讀者因為這本書與我相識。小林就是其中一位。

四十歲前,小林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幸運的女人:大學畢業後找到了不錯的工作,之後結婚生子,丈夫高大俊朗,收入不菲,對妻子寵愛有加,兒子聰明好學,人見人愛。周圍人無不羨慕她,說她命好。意外的打擊來自三年前,丈夫患了重感冒,這本不算什麼大病,但感冒好了,又鬧開了腸胃,不是腹瀉就是胃痛,人瘦了一大圈,幹什麼都打不起精神。小林四處求醫,腸胃總算好了,心臟又感覺不適,早搏頻繁,連班也上不了。小林陪著丈夫大大小小的醫院查了個遍,確診的竟是一個她如何也想不到的病:抑鬱症。

小林通過出版社找到我時,精神瀕臨崩潰。丈夫在私企上班,長期病休的結果自然是被辭退,小林為照顧丈夫耽誤了不少工作,逐漸被單位「邊緣化」。更讓她焦心的是兒子,由於無力顧及,成績明顯下滑。小林說,幾年來她陪著丈夫葯也吃了,醫院也住了,能想到的方法都想到了,但丈夫的病情一直起起伏伏,好的時候跟健康人沒什麼兩樣,癥狀嚴重了,不光是發脾氣吵鬧,幾次還偷偷地計畫自殺。更讓她崩潰的是在網上看到的一句話:「抑鬱症就是不死的癌症。」小林不知往下的路該怎麼走,丈夫的病是否真的無葯可治?

我告訴小林,抑鬱症並不可怕,簡單地說,就是精神上患了一場感冒,只是這場感冒時間比較長,而且經常會有反覆,所以,不論對家屬還是患者本人,建立戰勝疾病的信心都非常重要。有了信心,除了看病吃藥這些通常的醫學治療外,還可進行一些必要的行為療法,切忌整天待在家裡四目相對。

具體到小林夫妻的情況,我向他們推薦了「暴走」與「夜行」。

暴走是人所共知的簡易鍛煉方法,只需一雙合腳又舒適的運動鞋。

夜行則是某些人的特別「愛好」。一群人在晚飯後集合,背上兩瓶水再帶上手電筒,天黑時出發,大步疾行至天亮返回。小林有些不信:「就這麼簡單?」我告訴她:「就這麼簡單。」幾年前我考察過夜行族,他們之中不少人曾患過各種各樣的慢性病,比如脂肪肝、血壓高、頸椎病,被折磨得厲害了,索性下決心加入夜行一族,心態放鬆地走上一陣,不少人還真把病走好了。我認識一些白領,工作壓力大,多少有些抑鬱或焦慮傾向,又不願意吃藥,一段時間的夜行後,普遍感覺神清氣爽、精力大增。如果一定要說其中的道理,想當然的有很多,包括豪邁的精神、相當的運動量,還有我們的腳掌穴位密集,走路就是不間斷地按摩這些敏感穴位。此外,一群人這樣暴走夜行時會進入一種什麼都不想、什麼都放下和放開的狀態,這對疲勞緊張的身心尤其有相當的調整作用。

小林決定先體驗一把。周末的晚上,她跟著二三十個夜行族一起上路,隊伍中的「老人」們一直十分關照著這個「新人」。小林跟著隊伍在夜色中急速走著,從城裡走到郊區,又從郊區走回城裡。鄉下路黑,就打開手電筒,路遇值夜的警察,對方會見怪不怪地沖他們微笑揮手。老資格的夜行者不時輪換著走在隊伍的兩頭,帶隊的掌握著速度,也更消耗體力,而押後的則時時照顧著體質稍差或像小林這樣的新人不要掉隊。

那是一個冬夜,事先被告知不要穿得太多,免得出汗著涼。相對單薄的穿著讓小林初走時還感覺寒風刺骨,但很快就身體發熱,繼而竟微微冒汗了。領隊的說,微汗是最好的狀態,出汗可以排毒,但不要出大汗,免得冷風吹了感冒。路經一條小河,河面已結成厚冰,在月光下閃著寒光。眾人似乎早有默契地脫下鞋襪,赤腳踩上了冰面。小林當時雖有猶豫,也只好遲疑著脫下鞋襪,哪知腳底一接觸冰面,一陣如刀割般冰冷的刺痛。但看到別人都神態自若,她不好意思馬上穿鞋,勉強堅持了兩三分鐘,還是第一個上了岸。之後的感覺令她驚異,穿上鞋襪後的雙腳竟是前所未有的舒服,熱乎乎的,再上路時腳步輕快得像要飄起來。就這樣一直走到天亮,小林估計這一晚走了五六十里。

天亮散去時,她已和大多數人熟識。

一位中年人告訴她,自己曾患抑鬱症十多年,兩年前加入夜行後,現在全好了。

這樣走了幾次,小林對這種鍛煉方式有了信心,並且最終說服了丈夫。現在他們每周必定要參加一次夜行,丈夫每天還要暴走五公里。「上癮了」是他對暴走和夜行的評價。半年後,這家人重回幸福的日子,丈夫不僅找到了新的工作,而且生氣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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