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文學感悟 熱貼莫言,不如遠離莫言

自莫言榮獲諾貝爾文學獎以來,圈內圈外一談及文學必提莫言。毋庸置疑,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後,使全中國十三億人都感到了提氣和長了面子,它對推動中國文學和文化事業的繁榮起了不可小視的正能量。

但筆者也看到了一些並不符合文學規律和不利於文學繁榮的現象:比如現在有相當多的文學名家都在暗暗使勁,花大力氣,並且各顯神通地在與中外出版社和翻譯家頻頻進行聯繫,狠命地以各種方式推介自己的作品,而且不管路徑對不對,似乎「能把作品翻譯出去,就離諾獎近了一步」。不少人已經把這個勁頭替代了原先專註的創作,似乎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其間,有些人在冒牌出版社、翻譯家的不正確引領下,進行著諸多無謂的努力和空想,這很令人擔心。因為這些人本來是很有前途的,他們的精力一旦不是繼續放在創作上,而是在用另一種勁向莫言靠近時,可能失去的不光是真正的自我,也許是整個一生的業績。這令我對今天的中國文學產生了真正的擔憂。

其二,大量的、無數盲從的、企圖一鳴驚人的文學愛好者,他們並不真正去了解莫言先生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諾貝爾獎的過程,只是心懷過度的狂熱和對文學的一腔盲目熱愛而去崇拜莫言先生。凡莫言之書皆收入書架,成批成袋地從書店將十卷本「莫言精選作品」、二十卷本「莫言文集」浩浩蕩蕩拖回到自己家裡,如饑似渴地學習和模仿著莫言的「魔幻」——卻把其他的本應很適合自己學習和對照的作品統統擱置一邊,甚至拋入垃圾筒內——他們言必「紅高粱」地、叫必「蛙」聲,談及理想和奮鬥目標時也言必「諾獎」。可憐這些君子先生們不知中國其實僅有一個莫言,世界上也只有一個莫言,而第二個「紅高粱」家族和第二聲「蛙」叫必定是劣族和低端品。

第三類的情形更可怕,此情形在中國當下特別時興和風靡,即一窩兒的「莫言」作品戲:影視界一窩蜂地搶莫言作品改編;舞台戲劇界一股腦兒地去演莫言作品戲;出版界更不用說了,誰搶到一本莫言的書,便開足馬力,不管市場和讀者需求如何,印!瘋狂地印!印到倉庫和書店裝不下還在趕著印!聽說有家出版社2013年全年的工作就基本盯著一件事:把莫言作品的「選集」「文集」「插圖集」「叢書集」「精品集」「自選集」「豪華本集」「普通版集」「青少年讀本集」「中老年選讀集」……統統一網打盡!隨之而來的還有發行和書店的老闆們也跟著一起起鬨,並且明確聲明:凡非莫言作品的圖書不進!好傢夥,緊跟而來的是:成千上萬的印刷廠齊刷刷地在印莫言的書,火車和高速路上的汽車也都在運莫言的書。結果,沒多久,廢舊收購站里進來的也都是莫言的書……什麼叫浪費?什麼叫奢侈?大概這也算其中的一個突出現象吧。這還不算是最嚴重的「怪現象」,真正的「怪現象」是在非文學和出版行業之外的商界:什麼「莫言酒吧」「莫言書屋」「莫言文苑」「莫言時裝」「莫言文具」「莫言包箱」……呵,你聽都沒聽說過的「莫言」奇名奇事!

中國人的跟風水平是全世界一流的。跟風的結果是海量的浪費和奢侈,無為和無趣,甚至是災難。中國人缺乏創新意識,跟這種盲目的崇拜並企圖一夜成名的功利主義有關。然而,如果一旦什麼事都全民化了,那麼我們真的到了「莫言」的時代。就文學而言,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才能顯示作家的創作能力和創作前景;就商界而言,品牌的個性化、自選性、品質性才是最可貴和最有可能創造的「百年老店」。就一個民族而言,多種性、多樣性、創新性才是它的希望所在。就一個作家而言,激情創作和理性對待名利,是衡量其能否成功的最重要的尺度。世界上一些偉大的作家之所以成功,他們幾乎都有自己的、與眾不同的追求和方向,莫言也是如此,中國的許多有可能成為下一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人也是如此。

從這個意義上講,如果我們在文學和文化建設工作上真正做到了遠離莫言,也許我們才有可能離下一個諾貝爾文學獎更近。我的朋友莫言兄是否也同意我的看法?我想他會贊成的,否則我們就是太多地糾纏和影響了他的形象,其實那也是對他的不夠尊重。

2013年2月18日《中國藝術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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