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文學感悟 感知文學的光芒、熱度與精彩——五年來中國文學風貌掃描

「如果將兩屆盛會之間的日子,當作文學的一次春種秋收,則還可以說,一個文學的季節以其獨有的輝煌,在一晃之間,深深地銘刻在新世紀的文學史記中。」

五年前,在中國作家協會第七次代表大會開幕那一天,作家劉醒龍寫下了這樣的句子。那時候,劉醒龍剛剛完成他的上一部作品《聖天門口》。而五年之後,他又有了新的收穫:一部深情獻給中國鄉村默默無聞的民辦教師的長篇小說《天行者》,獲得了中國文學的最高榮譽——第八屆茅盾文學獎。

在劉醒龍和《天行者》背後,是無數無數的俯首大地、以筆為犁的中國文學工作者,是無數令人激蕩、令人回味的作品。五年,一千八百多個日子,太陽每天都在升起,大地上發生了那麼多讓人心潮澎湃的事情,文學就這樣生長著,以它的光芒、熱度和精彩,組成了波瀾壯闊的獨特風貌。

仰望星空,文學矗立起精神高原

「文學看似沒有有形的力量,但文學的功用,是讓靈魂有所依託。文學應該有能力溫暖世界。」五年前,中國作協主席鐵凝上任伊始,曾有過這樣一番真摯的言說。的確,文學應該有能力溫暖世界。文學,應該矗立起人們精神世界的高原。

許多作家展示了自己的精神追求。莫言的《蛙》以一個鄉村醫生的命運折射我們民族的艱難歷程,表達了對生命倫理的深切思考。畢飛宇的《推拿》通過都市偏僻角落裡一群盲人的世界,誠懇而珍重地照亮人心中的隱疾與善好。劉震雲的《一句頂一萬句》對中國人的精神境遇做了精湛分析。喬葉的《最慢的是活著》,通過鄉村平凡祖母樸素安詳的一生,敘寫著中國人的生活倫理準則和情感密碼。王十月的《國家訂單》,在對底層打工者的關注中,表現出生活的真實性和深刻性。還有以獨特方式闡釋當代中國奧運夢想的《八月狂想曲》,記錄改革開放恢宏歷程的《國運——南方記事》……無數無數的作品,為人們點亮了心中的明燈。

這裡,我願意以在第八屆茅盾文學獎評選中名列榜首的《你在高原》為例,略述一部作品的「誕生歷程」。

張煒,這位已經以《古船》《九月寓言》等作品而奠定自己在文學史重要地位的作家,「窩」在家鄉,用激情撫摸土地,用二十多年的精力成就了這部四百五十萬字的皇皇巨制。知情者曾這樣描述他的生活狀態:有一年,在半島地區考察時,他借住在一個舊樓里,冬天沒有暖氣,只有一個小電熱器烘一烘雙腿;夏天沒有空調,一台老式電扇不停地旋轉;吃飯更簡單,將飯分成七天份額凍在冰箱里。寫作過程中,張煒遇到車禍,躺在病床上吸著氧氣,繼續寫;幾乎寫瞎了一隻眼,還在繼續寫……

稿子出來,要找出版社,是作家出版社拿出了它的擔當。「作品有十冊,五萬起印數就是五十萬冊。不是小數目。何況那時,誰能料到日後能拿茅盾文學獎?能預期市場效應?可是,對這樣的作家與作品,我們不支持他支持誰?」當機立斷「拿下」這部作品的中國作協副主席、作家出版社社長後來曾這樣回顧。當然,「任何作品都不可能是完美的,大作家也需要幫助。」出版社組織近十位高級編輯審閱並提出修改意見,足以傷筋動骨的巨量改寫不下五六次。「在長達二十多年的時間裡,以如此巨大的篇幅沉湎於歷史、自然、人性、傳說、哲學、宗教的諸般追索之中」,顯示了「它深沉的思想和強大的道德勇氣」,這是老編輯楊德華寫下的終審評語——幾個月後,這位身患癌症、連續動了十八次手術的編輯家,懷揣著《你在高原》離開了人世。

用這麼長的篇幅來回顧一部作品的寫作、出版過程,是為了讓讀者對於文學生產過程中每一個環節的「嘔心瀝血」有更加直觀的了解。如何建明所說:「書固然很多,滿世界漂泊,但一部真正的作品,是千錘百鍊而成,每個字背後都凝聚著對社會的獨到觀察,自己的獨立意識和情感。這些東西閃耀著,才是真正的作品。」

的確,真正的作品,從來不缺少讀者。所以,才會有七十一位年輕的讀者,用快遞的方式傳遞給對方輪流抄寫長篇小說《額爾古納河右岸》,最後把這珍貴的禮物送給了它的作者遲子建。

真正的作家,也從來都在讀者心中。所以,2010年的最後一天,當史鐵生不幸辭世之後,無數曾在《我與地壇》等作品中分享他深刻的人生體驗、智慧與思考的讀者——行業各異,代際不同,為他舉行了三十多場追思會,在作品誦讀、重訪地壇中緬懷這位為人類精神世界做出貢獻的作家。

作家們用汗水和生命壘起的精神高原,再次被證明文學存在的價值和意義。「筆下凝聚使命感,心頭澎湃赤子情。用文學這種最真切的方式,詮釋著人生的價值和生活的意義。於是,我們的悲憫被激活,我們的良知被喚醒,我們的信念被升華,我們的心靈被崇高和理想點燃、照亮。」第十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頒獎晚會上致獲獎文藝類圖書的頒獎詞,如今讀來,仍令人心神激蕩。

俯身大地,時代大潮中作家從未缺席

五年來,中國發生了太多的大事、難事和盛事。作為社會生活的反射鏡,時代精神的感應器,文學與時代顯示出了強烈的互動;滿腔對祖國和人民的深沉情思,心懷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使命感,在那些令人難忘的時刻,作家從未缺席。

汶川地震,山河崩裂。幾乎是在第一時間,文學界發出了「中國作家在行動」的呼聲。李鳴生帶著相機和錄音機,在滿目瘡痍的災難現場觀察、傾聽,一部《震中在人心》真實講述了大地震如何粉碎、歷練、重鑄人心的故事,有悲憫,更有反思。何建明三赴災區,在地震後的第七天、第四十九天、第一百天的忌日,他都在那裡,多次遇險,終於以一部《生命第一》,寫下一曲向死而生的生命禮讚。詩歌熱潮席捲而來,《詩刊》一周內推出兩期《詩傳單》,《星星》詩刊臨時撤稿改成特別專輯,報紙副刊文學雜誌、網路、手機……都湧現了成千上萬的詩歌,記錄那令人歌哭的悲愴與堅強,那四面八方的無私救援和由此煥發出的民族精神。

在紀念中國共產黨成立九十周年的日子裡,八十餘位作家分赴韶山、井岡山、瑞金、遵義、延安、西柏坡,探尋激情澎湃的紅色歲月。「對歷史的回顧與發現,任何方法都比不上實地考察。」作家龍一如此感慨。每一片土地都有讓人落淚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有讓人震撼的細節,每一個細節背後都有無數普通而偉大的人民……無數次,作家們駐足凝思,含淚記錄,重新經歷了一次精神的洗禮,並發表了大批新作,有近四十部作品得到中國作協的重點扶持。青年作家王松四個月走遍了贛南地區的每一個縣,在名為《紅》的長篇小說中以「菊瓣式結構」寫了十二個相互關聯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有歷史原型,作家以此向歷史、向人民致敬。

俯身大地,才能生長出真正的文學。無論是成名已久的大作家,還是鋒芒初露的年輕人,都已經將「大地上的行走」看作文學的題中應有之義。賈平凹堅持每年走訪西部幾十個村莊,不打招呼,不讓接待,寫出了長篇紀實散文《定西筆記》。梁鴻的《中國在梁庄》,慕容雪村的《中國,少了一味葯》,都是對當下現實的深刻記錄與思考。「其核心內容是讓更多作家走向民間,走向這個時代豐富多彩的內部。」《人民文學》主編李敬澤如此看待「非虛構」文體的興起,其實,這樣的判斷對整個文學來說,也很貼切。

「在人民的偉大中獲得藝術的偉大」,這句話跨越時空,是如此的意味深長。2009年,在老作家柯岩從事創作六十周年的座談會上,這位八十歲的寫作者的自我解析是那樣令人動容:「我是誰?我是勞動人民培養出來的一個普通寫作者。我是誰?我是我們祖國無邊無際海洋里的一粒小小的水滴,我只有和我十三億兄弟姐妹一起洶湧澎湃,才會深遠浩瀚。」「只要想到勞動人民不但為我們提供衣食住行、給我們溫暖和光明,還在用他們崇高的精神叩擊我們的心靈之門,我就會立即嚴肅起來,絕不敢胡編亂造、輕薄為文。」

「我是誰?」更多的作家在思考著這個問題。李迪,一位年過六旬的老作家,在看守所里「蹲點」兩年,為的是在這特殊的地方感受人性的光輝。杜文娟,一個年輕的柔弱女子,離開草長鶯飛的故鄉,卻跑到「世界屋脊上的屋脊」阿里,只是為了想融入那裡,寫出一個「孔繁森之後」的阿里。

而在這一切一切之後,我們不能忽略,中國作家協會為作家默默提供服務與支持的辛勞努力與不懈探索。作協的定點深入生活制度,兩年來幫助四十三位作家來到農村、山區、牧區、民族自治區域、工礦企業等地,深度介入當地生活;在中國作協的組織與聯繫下,東北老工業基地、西氣東輸工程、南水北調工程中,都能看到作家跋涉的身影;中國作協的重點作品扶持工程成果豐碩,從2007年至今,已扶持重點作品四百四十二部,也有效地鼓勵了作家對現實的關注。

內在生長,新格局豐富了「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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