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篇 佐佐木小次郎

※劍術比武啟事:

劍雖利,但厲而不斬。我生於劍術之家,秉承家業。自小即朝暮鑽研,專心一志。知勝,尚不知敗。此次到京師,志在成為扶桑第一劍客,挑戰以決雌雄。

時間:下月十七日拂曉。

地點:洛比蓮臺野。

此致

吉岡清十郎

慶長八年五月十日

播州.新免伊賀守血族宮本武藏。

※附記:此次挑戰如遭拒絕,則於當日另立告示牌,令天下共嘲其膽怯、懦弱。

這張告示牌,在黎明前就豎立在三條大橋畔。

這個告示牌頗具效果,行人都在牌前佇足,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傳遍了大街小巷。甚至有人聽到傳言,而刻意去看告示牌。

一個沒沒無名的劍客,竟然立起告示牌,要向扶桑第一室町劍術所的當主挑戰。這是前所未聞的事情。

以當時人的看法來說,告示牌是當權者下達百姓所用的。例如統一天下的戰爭展開之時,石田三成把何以討伐德川家康的理由,列舉數條,告示天下,或者在關原之役獲勝的德川家康,列舉石田三成以下諸人的罪名等等……。

劍客為了向世人炫示其武藝,而以告示牌敬告世人,這在當地尚屬先例。過去,從沒有一位劍客想到,用告示牌向人挑戰。

戰場上的武者,只注重功名首、一番槍之類的武勳,而劍客一旦成為藝者,便專心一意的磨鍊武藝,而不在名利之上用心。這其中的原因,可說是因為織田信長、豐臣秀吉等大將,都不重視劍客。

重用劍客的只有德川家康。

因此,在關原之役以後的傾向是,各大諸侯都競相效法德川家康,爭先恐後地招攬劍客。

換句話說,劍客已經逐漸具有真實的地位。

惟有「室町劍術所,吉岡道場」是劍術世家,且因為他擁有「足利將軍家指南」的背景,因而廣受世人的尊敬。

此外,又有所謂「憲法染」這項世襲的家業,手中承受天子的攝家束帶,衣冠袍染。因此,就不只是個劍術道場之主而已。

十五代的足利義昭,雖然敗給織田信長,而喪失政權,但「室町劍術所」的招牌仍然響亮,而且,織田信長和豐臣秀吉死後,天下雖然在德川家康之手,但吉岡道場依然盛名不衰,這是因為世人對於足利家便是幕府將軍的觀念,已經根深蒂固。而且對宮廷御用的「憲法染」仍然具有敬意。

無論政權如何替代,吉岡家仍然是扶桑第一的劍術所。

而現在居然有個無名劍客,在京城的中心地點,豎起告示牌,公然向這一名家的當主挑戰。

「這個人一定是瘋了!……」賣布的商人為他嘆息,而不斷地搖頭。

「嗯!大概是想藉此沽名釣譽。明明知道吉岡家不會接受他的挑戰,還故作姿態。」衣衫襤褸的浪人也不屑地諷刺著。

在一片嘲罵聲中,有一個看起來氣勢非凡的武士,他默默地,以尖銳的眼神凝視著告示牌。

他的身高超過六尺三寸,頭髮披在肩上,髮色是紅中帶黃。

眉下的褐色眼睛,閃爍著懾人的光芒,鼻樑十分高挺。

背後揹著一把四尺長劍。

「唉呀!」

人群中有人認出這名劍客的異常打扮,而大叫出聲。這個人就是淡路的妻子萬壽。

「那個劍客是誰?」

七助循萬壽的視線望過去,不禁皺起眉頭。

但是萬壽並沒有聽到丈夫的問話,只是緊盯著這名劍客的側面。

七助用手指戳戳她的側臉,萬壽才如夢乍醒的轉過頭,並收回視線。

「什麼事?」

「你認識他嗎?」

「是的!……他……他是我家鄉越前一乘谷的巖柳館的小開。」

萬壽是在兩年前,到母親的娘家淡路島的野野村,去投奔外祖父。她的父母相繼去逝,使她成了孤兒。

「那小子叫什麼名字?」七助一邊目送轉身大搖大擺離去的劍客,一邊問著。

「小次郎——佐佐木小次郎。」萬壽答道。

「喔?」

七助不自覺地也邁開步伐,跟在那人後面盯著。

萬壽以困惑的眼神看著丈夫,卻也不得不跟隨在後。

七助的視線投在佐佐木小次郎身上,口中卻談著其他的事。

「武藏所說的對策,原來是豎告示牌,這真是出人意料的作法。……對了,從豎立告示牌這一點,可以證明武藏是出乎常人的。但是,他卻忘了一件事。武藏向吉岡清十郎挑戰,並非只贏他一個人就算得勝。向清十郎挑戰,就等於是與吉岡道場的一千六百人為敵。我想,這下子他大概完了。」大聲說話的七助,突然回頭對萬壽說道:「萬壽,妳的第一個男人,就是佐佐木小次郎,對不對?」

萬壽對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大感驚訝。

七助冷眼旁觀看萬壽表情的變化,嘴角掛著一抹冷笑。「我猜對了吧?」

萬壽把臉別過去,說道:「我是被強暴的。」

「無論怎麼解釋,我看得出妳喜歡他,……而且還忘不了他。偶然邂逅,妳心裡舊情激盪,就把我忘了。」

「不!我恨死他了,更不要說忘不了他。」

「萬壽,你知道我吃醋是沒完沒了的,現在,我已經吃醋了!混帳,當妳注視他的時候,那種表情十分不尋常,你第一次獻出身體的男人就是他,簡直太可惡了。」

「不是獻出,是被強暴的。」

「這沒有兩樣。」

「不一樣,奉獻和被強暴是兩回事……,我是被嚇昏了,才讓他奪去貞操。」

「不論是被強暴或還有其它原因,我想說的是,女人絕對忘不了第一個男人……。一想到你曾經被那傢伙抱在懷裡,我心裡就一片燥熱,你看看連我的手都是熱的。」

七助緊緊抓住萬壽的手。

「傻瓜,七助……,我們走別條路吧!」萬壽拉起七助的袖子。

「不!我要殺了那傢伙,既然知道他是妳第一個男人,怎麼可以放他去,抱過你的男人,只能有一個在這世上立足。」

「別胡說了,你忘了吧!……」

「既然知道了,怎麼忘得了呢?」

「七助,那個佐佐木小次郎曾經被名人越俊先生譽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他繼承了師門獨步的劍法……。」

萬壽本想勸丈夫不要作出有勇無謀的事,沒想到她的一番話卻招來了反效果。

七助突然狠狠摑了萬壽一個巴掌。

「混帳!」七助的表情十分兇惡,「我要殺了那個傢伙!」他大叫一聲,向前跑過去。

萬壽發出哀號。

對七助來說,實在太幸運了。因為當他跑到距佐佐木小次郎大約十步時,突然從暗處跳出五名武士,包圍小次郎。

若非如此,七助或許已經死在佐佐木小次郎的四尺長劍之下了。

大約過了四分之一時辰之後,七助才看到自己可能遭遇的悲慘下場。

佐佐木小次郎面不改色,徐徐轉動目光,環視包圍他的五名武士。

「你們是誰家的部下?」

「別裝蒜了,佐佐木小次郎。」

「我沒裝蒜……,我得罪過很多人,根本沒辦法一一記住。」

「難道你是承認你玩過的女人太多,無法一一記住嗎?……我家小姐六天前自殺了,我們要替她報仇。」

「小姐?」小次郎思忖了一下。「喔!你是說那個麻臉婆嗎?可不是我去追她的,而是她引誘我去抱她的。……女人就是喜歡強壯的男人,她看上我用一把刀連殺十人的好武藝,你們家的武士都不是我的對手,由於你們不中用,所以你們家小姐才會愛上我。換句話說,害得你們小姐自殺的,就是你們這些人,現在,你們想殺我,偏偏又是些不自量力的小角色,如果,不能殺死敵人,反而自己來送死,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佐佐木小次郎侃侃而言,語氣抑揚頓挫,就像在朗讀一篇事先擬好的演講稿。

五名武士同聲說道:「廢話少說!」同時抽出刀子,大概他們早已領教過小次郎的口才。

「難道你們想把自己難看的屍體,暴露在人多雜沓的大街上嗎?」小次郎冷笑道。

「別再花言巧語,想藉機逃生了。」

「哈!哈!哈!……你們估計錯誤了,以為我的本事只是輕輕鬆鬆殺掉你們家十個武士罷了。現在睜眼的瞎子實在太多了。我只要拔出背上那根竹竿,就可以砍掉五顆人頭。……你們別以為五個人一起上來,就可以殺死我。我本身很喜歡打鬥,但是跟五個、十個你們這種蹩腳貨較量,實在興趣缺缺。所以,你們如果有自知之明的話,就趕快退下。我既不是不想無謂殺生,也不是動了惻隱之心,你們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厲害,大概你們都是別有目的,想當那個麻臉婆的丈夫,現在心願成了泡影,才跑來送死。真是這樣的話,簡直是太蠢動了。最後,我再告訴你們,那個麻臉婆的皮膚,在我抱過的眾多女人當中,只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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