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果然如澤庵所言，德川家康與石田三成逐鹿天下的決戰，只費時半天就結束了。
慶長五年九月十五日辰時（上午八時），井伊直政軍和宇喜多為家勢在霧雨朦朧之下開戰，到了未時（下午二時），東軍獲得勝利。
這一天——
武藏身在伊予國外海的一個島嶼。
這是一個小島，海邊只有二十多間漁夫的茅屋。
武藏從攝津劃小船出發，經讚岐海，自然漂流到這個小島上，已經有十多天了。
武藏並不受漁夫們歡迎，起居都在山腰的山神廟裡。
當武藏乘小船來到沿海時，島上立刻開始鳴鑼，不止是男人，連女人和小孩都帶著武器從茅屋裡奔出來。
武藏自我介紹說，他是美作國的浪人武士宮本武藏。目前正在遊歷各地，藉以磨鍊劍術，但漁夫們不予理會，強迫他必須立即離開。
武藏默默地走下沙灘。
大約有三個人，揮舞著木棒向他襲來，武藏沒有採取反擊，只一揮手就將三根木棒截成兩段。這手技倆，使得漁夫們默認他可以逗留在島上。
當然，漁夫們拒絕跟武藏說話，也不供應他食物。
由於武藏自己帶了相當多的乾糧，所以只要到山上捉鳥，到海裡捕魚，就可以綽有餘裕的過日子。
這天早上，武藏站在海岸邊的一塊巨大岩石上，伸出釣竿，垂下釣魚線。
但不知怎的，等了將近半個時辰，仍然沒有魚上鉤。
他察覺到背後有人，回頭一看，有一張臉迅速躲到岩石背後。
武藏走了過去。
岩石背後是個嚇得瑟瑟縮縮的十五、六歲的少女。
「請告訴我，那裡可以釣到魚。」武藏央求地說道。
少女仰頭注視著武藏，說道：「請救救我，我會被人抓走的……」
「……？」
「那些海盜要抓我，……請救救我！」少女合掌說道。
這是一個眉清目秀，皮膚白皙，天真可愛的少女。
「海盜會來嗎？」
「是的，今天就要來。」
「為什麼要抓你呢？」
「因為今年輪到我了。」
「這麼說，海盜每年都要從這個島上帶走一個少女嗎？」
「不是每年，是每三年……」
少女承受著武藏銳利的視線，突然淚水涔涔。為了要忍住嗚咽，肩膀劇烈地起伏著。
「我帶你回家去！」武藏說完，少女立刻搖頭拒絕。
「他們如果知道我來找你，會生氣的。」
看來這是漁夫們和海盜妥協的結果，藉此來維護島上的和平。
「海盜派多少人來接你？」
「通常他們會把船停在海上，然後四、五個人乘船上岸。」
「你知道船上有多少人嗎？」
「聽說有一、兩百人。」
「……」
武藏的眼睛注視著天空，思索了一會，便催促少女出來。
二
這個海邊的小村落，引起了一場騷動。
因為他們察覺到，要交給海盜的貢物——阿幸失蹤了。
海盜們中午就要來了。
假如阿幸躲到山上去了，就必須在中午之前把她找回來。
「如果阿幸上吊了，那該怎麼辦？」
有人這麼說，使得大家臉色都變白了。
這個島上，除了阿幸之外，沒有其它合適的少女，因為其它女孩的年齡都在十歲以下。
「大家分頭去找！快呀！」
在島長的命令之下，所有的人都朝山上奔去。
島長自己因為得了中風，不靠拐杖則無法走路，所以他獨自留在家中。
他瞇著眼睛，眺望美麗的海洋，嘆口氣說道：「這真是因果報應。」
每三年交出一個少女，這二十多年來，已經有七個女孩落入海盜手中，這些少女們的命運如何呢？即使有消息傳出來，也不會傳到島民們耳中。
所知道的只是她們被帶到海盜的巢穴去了。
可以想見的是，她們必定是過著一妻多夫的生活，而且，過了幾年之後，可能被轉賣到其它地方。
島長的視線裡，有個人緩緩走來，背對著陽光，站在庭院當中。
島長認得出那是強行登到島上的年輕浪人，不禁皺起眉頭。
「海盜來要人了嗎？」武藏說道。
「這不關你的事！」
「如果那個少女不來求我，我就不管這件事。」
武藏這麼一說，島長總算鬆了口氣，然後慌忙問道：
「這麼說，阿幸是躲在山神廟裡了？」
「只要你們肯協助我，我可以收拾那些海盜。」武藏說道。
「胡……胡說！別說傻話了！」島長激動地揮動那隻可以自由活動的手。
他的表情明顯表示悔不當初的樣子，真不該默許這個浪人留在島上。他拒絕地說道：「如果把那些海盜惹惱的話，島上的人都會遭殃。貢獻一個少女，這是無可奈何的事，……你出這主意，只會增加麻煩而已！」
「我有個好主意！」武藏說話時面無表情。
「不可能，不可能有好主意的！」
「有的！」
「沒有！沒有！雖然我不知道你的武藝有多高強，但你的對手是海盜，絕對不可能贏的！如果你自認武藝高強的話，還是到別的地方去吧！」
「我決心要作的事，就不會改變！」
「你簡直是瘟神！」島長苦苦說道。
三
正午——
停泊在海上的黑船，放下小船，朝著小島前進。
小船上有四個人。
小船到達岸邊之後，站在船艏的人，大聲叫道：「怎麼沒有人出來迎接？」
眼前只有一片白沙和馬尾松，沒有半個人影。
這些海盜還記得，三年前他們來的時候，全體島民都出來迎接他們。
「怎麼回事，半個人影都沒有，也沒有人送禮物。」
這四個人提著竹簍，走過沙灘，朝松林走去。
武藏站在松林裡，等候他們。
「怎麼回事？」四個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武藏不發一言，只是垂著兩手，等他們逐步走近。
「你是誰？」
來者以兇狠的語氣問道，武藏的回答是以疾風一般的速度，拔刀砍出去。
站在後面的三個人大叫一聲，分散開來，並拔出刀來。
武藏把刀尖對準其中一個人。
這時候，背後有個人朝他揮刀砍來，其實，這是武藏的計謀。
武藏沒有回頭，向一邊滑開，從後面襲來的海盜揮出的刀子，正好腰斬了從正面衝來的海盜。
在那一記腰斬還沒有揮成一個弧線時，武藏已經把他的腦袋砍成兩半了。
剩下的一個想逃走。
武藏單手拿著沾滿血跡的三尺長劍，表情從容地一步步逼近。
「你想一個人逃走嗎？」
「廢話！」
海盜回過頭來。
武藏則等待著。
「看劍！」
武藏輕輕鬆鬆便躲過這一刀。
雙方錯身而過，海盜還來不及回頭的剎那，武藏已經單手砍下他的首級。
在遠處屏息等待的島民都雀躍不已。
四
不久，小船駛離岸邊。
船裡面有四男一女。
他們穿的衣服都是從剛才喪命的四名海盜身上剝下來的。其中一個是武藏，女的也不是阿幸，而是一個年輕漁夫喬裝的。
此外，還有七個人游泳，跟在船的周圍，他們都攜帶著厚刀刃。
武藏蹲踞在船艏，定定地注視著漸行漸近的黑色海盜船。
不知道船上有多少人，但是根據島長的推測，大約有五、六十個人。
漁夫們都不諳戰鬥，如果武藏設計的計謀被識破的話，武藏就只有單獨對付全部的海盜。
如此一來，可以說完全沒有生還的機會，儘管如此，武藏那張年輕的面孔還是堅定不移。
幸好，沒有人在船舷上張望。
船艙裡傳來歌聲和擊掌聲，想必他們正在進行歡宴。
小船行抵海盜船的船側。
游泳而來的七個人很快地散開，潛到水裡。雖然這些漁夫都不諳戰鬥，但他們用厚刀刃在船底鑿洞，仍可勝任愉快。
海盜船上垂掛著攻城用的繩梯，武藏率先攀登上去。
爬到船舷後，他先探頭窺看甲板，沒有半個人影。
武藏向船上的四個人打暗號，船上立刻擺出事先準備好的狼煙道具，用打火石點燃。
黑煙冉冉上升後，武藏又在船艙的出入口附近，散佈鐵製的菱刺。
看到狼煙的信號，島上的隱蔽處立刻划出六艘漁船，就在同時，船艙內引起了騷動。
海盜們已經發覺船底被鑿穿了。
武藏隔著菱刺，面對船艙的出入口。
第一個海盜探出頭來，一看到武藏，立刻怪聲怪叫地衝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