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篇 首次比武

「姊姊……」

於幸沒有回答,所以無三四再次呼喚。

瞬間,於幸直覺地了解到,無三四所以在這夜深之時,偷偷潛來的目的。

——辯之助自覺明日的比武,或許會敗,說不定丟了性命也未定。如果不知道女人肌膚的滋味而就此長逝,實在是件終生遺憾的事,所以,姑且藉姊姊的身體,來了解所謂的女人。

於幸一意地揣測無三四的用心。

在德川末期之後,儒教才真正能夠束縛人類的本能。

在當時,父親與女兒,母親與兒子,以及兄弟姊妹之間的媾合,並不被認為是一種卑劣的行為。

但是,於幸卻突然不想迎接弟弟上床。

她嘆了一口氣。屏息靜氣地等候。這時候,無三四三度呼喚著:「姊姊!」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腳步聲卻逐漸遠去。

於幸鬆了一口氣,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我的身體已經奉獻過十三個男人,以這種身體,去讓辯之助了解女人,實在不算什麼,如果我還是純潔之身,一定心甘情願地奉獻給弟弟……。

——即使比武失敗,丟了性命,尚且不知道女人的滋味,反倒是一件痛快的事。

於幸在心中自忖著。

這時候,後院傳來聲響。

於幸豎耳傾聽,發覺那是水聲。

——辯之助沖冷水,來趨除情慾。

於幸不自覺發出微笑。

但過了三分之一刻之後,於幸就不再平靜了。

無三四沖了冷水之後,便繞到曬穀場,開始揮舞長劍。於幸聽到那激昂的聲響,矜持就在一瞬間崩散了。

這確確實實從男人的體內所散發的陽剛之氣。

劃破寂靜的夜空,傳來男人聲嘶力竭的喊吶聲,使於幸的四肢產生難以名狀的悸動。

於幸掀開被褥,本著難以壓抑的興奮,巍巍顫顫地站了起來。

於幸悄悄地走到屋簷下,注視著在月光下揮舞長劍,且全身赤裸的無三四。

在月光輝映下的裸體姿態,宛如另一種使人怦然心動的生物一般,在於幸眼中,顯得更美麗。

正當注視的時候,於幸的心正如轆轤般地跳動著。

於幸像夢遊患者似的,走下庭院,搖搖晃晃地走近無三四。

「無三四——」

就在她喚出名字時,於幸的內心復歸於平靜,她感覺自己變成另一個女人——一個毫不相干的女人。

無三四停止舞劍,回頭注視姊姊。

於幸脫下睡衣,攤在地上,然後慢慢地躺下來。

姊姊這種舉動,讓無三四大感驚訝。

無三四還無法了解姊姊的心情:她的姐姐避免和十三個男人媾合過的床上與弟弟擁抱,而選擇了這塊大自然的土地。

於幸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無三四。

無三四口中還吐著炙熱的氣息。

在這位十三歲少年的心中,激起了強烈的困惑。

不久,他說道:「姊姊,夠了!」無三四丟下這句話,一個劍步跨上走廊,大搖大擺地走了

於幸睜開眼睛,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下弦月隱藏在雲層裡。

於幸仰望天空,眼裡盈溢著淚水。

「你這個傻瓜!」她呢喃說著。

第二天早上,當太陽初昇,於幸和無三四便離開家。

兩人沉默地走在路上。這是從早餐時便已展開的局面。

無想寺下方的丘陵草地上,已經圍起竹籬笆,四周聚集了數十位圍觀的群眾。

無想寺的住持觀道站在籬笆的出入口,當於幸和無三四走近之時,他立刻向於幸問道:「他聽勸了吧!」

於幸低頭不語。

觀道舔舔舌頭,直接問無三四。

「道歉吧!只要你道歉,他就會原諒你。你才十三歲,道歉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聽話,道歉吧!」

無三四閉口不語。

觀道有點不耐煩,又舔了舔舌頭,把手伸向無三四隨身攜帶的樫木所作的木刀:「把刀子給我。」

意外的,無三四順從地把木刀交給觀道。

有馬喜兵衛走下丘陵。

他是個四十開外,高鼻樑、鼻翼寬大、脖子粗短的男人。

最特別的是他那寬厚的胸膛。

「哦!你就是新免武藏嗎?」喜兵衛冷笑著:「快!快向我道歉吧!」

觀道用手指戳戳無三四的背,催促著。

喜兵衛對於無三四依舊挺胸抬頭,兩眼直視前方的態度,和身體動也不動的架勢,開始感到憤怒。

「長得還不錯,殺了你未免可惜;不過,你再像這樣高傲不馴,就只能活到今天。」

觀道氣急敗壞,把手壓在無三四頭上,想勉強他低頭:「還不快點道歉!」

這時候,無三四迅速搶奪剛才交給觀道的木刀,立即朝喜兵衛砍去。

喜兵衛身體一閃,躲過這一擊,然後跳起來叫道:「小鬼!你想找死!」

無三四一言不發,再度出擊。

喜兵衛用佩劍的劍柄把木刀架開。

「我今天絕不饒你!」

怒吼一聲之後,隨即拔劍出鞘。

無三四向右跑了五步,高舉著木刀。

喜兵衛背向竹籬笆,舉劍與視線齊平。

圍觀的人群開始騷動,觀道和於幸則在一旁捏了一把冷汗。

每個人都認為,這簡直不是一場公平的比武。

因為一流的劍客拿的是真劍,與持木刀的少年對立,要殺掉少年,簡直是易如反掌。

但無三四的態度也顯得不同凡響,不過,為了成為一流劍客,而罔顧生死安危,又顯得太過年少氣盛。

觀眾們的表情都流露出這種看法。

其中有個人大叫道:「等一等!」接著,又朝喜兵衛喊著相同的話。

於幸像突然驚醒一般,央求觀道說:「師父,請您設法制止吧!」

「不用擔心,有馬殿下砍斷無三四的木刀之後,就會停手。」觀道回答。

事實上,正如觀道所言,當無三四齣擊之後,喜兵衛用劍輕輕一擊,就把木刀劈成兩段。

但比武沒有就此結束。

無三四跑向竹籬笆,像猴子般靈活地跳躍著,然後腳下一蹬,便凌空躍起。

喜兵衛被無三四的身手,看得目瞪口呆。

而當無三四在空中翻了觔斗,閃動短劍之時,喜兵衛才如夢大醒般地,想要擺開攻擊的架勢。

但是已經太遲了,短刀刺入頸部,喜兵衛踉蹌了幾步。

然後無三四又矯健地凌空而降,大喝一聲,喜兵衛的臉已經被劈成兩半。

從這一天開始,於幸就不再是無三四的姊姊,而變成服侍主人的女婢。

姊弟之間不再談話,於幸對無三四總是心存畏懼。

無三四本來就是個沉默寡言的少年,現在於幸亦是如此,他們甚至避免長久對坐。

家裡的氣氛愈來愈冷漠,連偶爾造訪的人也察覺得到異樣的空氣。

於幸常常感到無法忍受,但卻又無可奈何。

仔細想想,他們姊弟之間,實在欠缺培養骨肉親情的時間。

無三四在十一歲返回家門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個姊姊,而於幸則一直痛恨著被殺了父母仇人所養育長大的弟弟。

自從兩人共同生活在一個屋簷下,不過是短短兩年的歲月,根本不可能產生骨肉親情。

無三四與有馬喜兵衛比武的前夕,潛入姊姊的寢室,而於幸也有意將自己的身體奉獻給弟弟,這都可以用以佐證他們之間根本沒有骨肉親情。

於幸親眼目睹無三四砍殺有馬喜兵衛的兇相,不禁戰慄地說道:「真可怕!」自此以後,於幸再也揮不掉這種恐怖的意識。

不!畏懼無三四的人,不止是於幸而已。

宮本村的村民都畏懼無三四。

每當在街上遇見無三四,村人們都會驚惶逃開。和無三四年齡相彷彿的少年,只要遠遠看見無三四的身影,就會嚇得拔腿就跑。

沒有一個人會和無三四親切交談。

「失蹤的權藏大概也是遭到無三四的毒手!」人們都竊竊私語著。

那天晚上,偷偷潛入於幸房裡求歡的權藏,當夜就失蹤了。必定是於幸把他的屍體悄悄埋藏在某個地方了。

本來村子裡的人都沒有想到權藏是被無三四所殺,而以為他是到京都去了。自從目擊到無三四與有馬喜兵衛的比武之後,大家才開始產生懷疑。

新免家是宮本村的村長,所以即使知道權藏是被無三四所殺,也不敢公然興師問罪。

畏懼,敬而遠之,是村人們對待無三四唯一的態度。

儘管大家的態度如此,但無三四絲毫不以為意,也不覺得痛苦。

不僅是於幸和村人們如此,連無想寺的觀道也對他避之猶恐不及。但無三四依然若無其事地繼續上漢學的課。

無三四到無想寺上課是固定時間的,而在這段時間裡,必定看不到其他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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