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篇 姊與弟

春意正濃。

成為無三四的辯之助,翻山越嶺,走過兩旁花朵盛開的山間小徑。

花朵為滿山遍野染上生動的色彩,但無三四的眼睛,並沒有流連於觸目皆是的美景,只是筆直地向前邁進。

所謂步行,是要將敏銳的眼光投向正前方,然後腳步重重地往前踏行。這種走法,是無三四無意當中,從無二齋那裡學來的。

無三四的肩上還扛著無二齋的三尺長劍。

除此之外,他沒有攜帶任何東西。

他把無二齋的屍體埋在平田家的院子裡,把屋內打掃乾淨,之後便向這座居住了八年的屋子告別了。當時,除了這支長劍之外,他沒有帶走任何一樣無二齋的遺物。

無三四從來沒有考慮到,此後將依什麼為生。由於根本沒有顧慮到這件事,所以也絲毫沒有不安的感覺。

他只想到,既然無二齋死了,自己應該離開平田家,所以就順理成章地離開了。

無三四決定先到生父的家鄉。

只要再越過鎌坡峰,就是美作國了。

在山頂上,無三四遇見一位樵夫模樣的人。於是向他詢問吉野郡宮本村的去路。

「朝這條路直走就到了。」對方回答他。

道路蜿蜒在竹林掩藹的丘陵上,忽上忽下,不久,無三四的眼下呈現出一個小盆地。

眼前所見是一片梯形的田園,和二、三十戶的小聚落。

「想起來了!」無三四看見聳立在村子當中的大樹時自言自語地說道。

在無三四的記憶中,就有那棵大樹。三歲以前所居住的家,就在那裡。

這棵大樹長著陀羅葉。

無三四快步地跑下臺地的斜坡。

穿過桑田中的小徑之後,來到寬廣的曬穀場。

這棟房子的樣式大而堅固,簡直不是平田家所可比擬的。

無三四站在庭院中,大聲叫道:「有人在嗎?」

在高聳的屋簷下,走出一個人影。

是一個女人。

對方正用梳子梳著長長的黑髮,一邊說道:「你是誰?」

「我叫辯之助!」辯之助抬頭挺胸地說道。

「辯之助?」

對方停止梳頭髮,怔怔地看著辯之助,然後以高而尖銳的聲音叫道:「不行!你不可以進來!」

「為什麼不能進去?」

「你還裝傻……,你被殺父辱母的仇人撫養長大,簡直是個沒出息的人,居然還敢回來,真是不知羞恥,到別地方去吧!」年輕的女人瞪視著他。

「那麼,你又是誰呢?」無三四問道。

「我是你的姊姊!」

這位年輕女人,約莫二十四、五歲。

無三四從來沒聽過自己還有個姊姊。

「我有姊姊嗎?」

「是的,我就是你的姊姊。你出生的時候,我被寄養在媽媽的娘家。你居然不知道還有我這個姊姊,守住這個家。你是仇人所養大的不知廉恥的人。滾吧!到別地方去吧!」

無三四非但沒有離開,反而更走近家門。

「你別過來!」

姊姊於幸站在屋簷下頓腳、叱喝著。

無三四抬頭看著姊姊,說道:「我已經報仇了。」

「什麼?是真的嗎?」

「嗯!是真的!」

「如果你為了進入家門而欺騙我的話,我絕不會原諒你!像平田無二齋那種人,怎麼可能被你殺死呢?」

「無二齋是被岩石壓死的。」

「岩石?」

無三四說出當時與無二齋決一死戰的情況。

「是嗎?雖然你不是親手殺死敵人……,不過,父母的仇總算報了。好吧!我允許你進來。」

於幸答應讓無三四進入屋裡。

無三四繞到後院,於幸命他脫掉衣服,赤身站在井邊。

無三四被從頭澆了三盆冷水。

於幸帶領無三四到祖先靈位前。告以報仇的經過。然後才和顏悅色地坐下來,對無三四說:「從現在起,你就是新免家的主人了。」

「我只是順路回來看看而已。」

當無三四說出自己無意久居家鄉的意思時,於幸重重地搖著頭。

「報過父母親的仇之後,你就是這個家的主人,有義務保護家門。」

「我想還是像從前一樣,由姊姊來守住這個家吧!」

無三四回答之後,再度巡視這間破落的房子,心想:我才不願守住這個房子!

對一個十一歲的少年來說,成為一家之主可說沒有任何意義。

於幸追問無三四,既然不想待在家裡,到底是想做什麼樣的人?

「我要當日本第一劍客。」無三四回答道。

「住在家裡,就不能練劍嗎?」

「一個人練習,進步很有限,我已經厭煩這種方式了。現在,我要出去和一流的劍客比賽,來加強自己的實力。」

「你才十一歲呀!等十五歲之後再出去修練也不遲呀!」

無三四默不作聲。

於幸一直央求他至少在家裡待上三年。

最後,無三四索性充耳不聞。

於幸從十四歲開始到現在,一直守著這個家。

既然報完仇的弟弟已經回來了,她也不禁開始厭煩這種單調的生活了。

她回想這八年來,自己像個男人一般支撐這個家,指揮三個住在後院的長工,現在她一想到可以把家長的位置讓給弟弟,內心不禁湧起一陣喜悅的感覺。

當天晚上——

自姊姊房間傳來的聲音,吵醒了無三四。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於幸尖叫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可以想見,剛才談話雙方都壓低了聲音,而於幸因激動的關係,才不自覺地尖叫出聲。

無三四豎起耳朵傾聽著。

「你仔細聽著,從今天晚上開始,我就不是這個家的主人,而是我的弟弟辯之助。所以,我不能再隨心所欲了……。今晚過後,你就不能再偷偷到這裡來了。」

對方聽了於幸的話,也壓低聲音回了一些話。

接下來,是於幸扯高嗓門嚷道:「我已經不是一家之主了,要我說幾遍,你們才會了解呢?雖然你們得到我的身體,卻沒有得到我的心。你們當中沒有一個是我喜歡的……,你們別想使用暴力,或想威脅我。當初我是說浪人子弟為了爭奪女人,整天滋事打架,所以才答應讓你們來。……既然有開始就有結束,今晚是最後一次,今後,別再當我是慈母觀音了。」

但接下來的一瞬間,卻傳來於幸的哀號聲。

一定是對方不肯聽勸,而襲擊於幸。

無三四抓起長劍,奔向走廊。

於幸繼續哭叫著。

「姊姊!」無三四大聲喊著,一腳踢開大門,在昏黃的燈光下,他看見被男人壓住的於幸,露出白皙的下體。

無三四的腦海裡,浮現了在棄姥小屋媾合的男女的姿態。

「姊姊,你說該如何處置這傢伙?」無三四問道。

於幸還來不及回答,那個男子已經跳起來,並且拔出長劍。

無三四也敏捷地拔出長劍。

「辯之助!不要!」當於幸大叫時,那個男人已經拔刀出鞘。

「小鬼!還不快滾!」

這個年僅十七、八歲的浪人子弟,看對方是個小孩,更是氣焰囂張地吼起來。

無三四筆直地伸出三尺長劍,保持靜止的姿勢。

「辯之助,快離開,我會叫他走的。」於幸央求地說道。

但無三四並沒有退怯,依然擺出架勢,說道:「你真想幹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是說,你要是不能殺掉我,就走不出這間屋子!」

「混蛋!」青年十分不屑地口出穢言。「像你這種小鬼,實在混蛋!」

「好吧!你不妨試試看吧!」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趁你還沒受傷之前,快閃開吧!」

雖然無三四看起已經有十四、五歲的樣子,但手持這把三尺長劍,還是十分不相稱,身體也略嫌瘦小一點。所以這個青年想先打掉他的長劍,然後把他趕出去。

就在這時候,他眼見這個小鬼依然不識好歹,慢慢地舉起長劍,青年忍不住怒火中燒,罵道:「不知好歹!」說著也把劍舉到頭頂。

「辯之助!」於幸聲嘶力竭:「你搞錯了!快走吧!讓權藏離開這裡!」

但是於幸的話還沒說完,無三四已經發動攻勢。

青年也想藉機打掉他的長劍,於是發出喊叫聲,隨即擊出一劍。

就在同時——

無三四一腳蹬地,凌空躍起。

在躍起的同時,把劍尖朝對方的肩膀刺下去。

這不是一種尋常的招式,而是辯之助自從練習從樹上跳下來,斬斷樹枝以來,第一次發揮他的本領。

青年的左肩被砍了一刀,發出淒厲的慘叫,隨即踉蹌了幾步,便跌跌撞撞地跑出庭院。

「這是怎麼回事?」於幸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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