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序

「宮本武藏」這部書,是日本最著名的歷史俠情小說,但是,看這本書可以由許多不同的角度來欣賞,歷史的價值反而只是為了鋪陳小說所不可少的時代背景,而俠情也許只是讀者在初看這本書時,所獲得的一點浮淺印象而已。

所謂「時勢造英雄」,宮本武藏所生長的時代,正是介於豐臣秀吉與德川家康兩大霸權爭逐的時代,也許只有像這樣的背景,才能使眾多的人們,拋開人道、宗教、公義、理念等種種因素,而接納宮本武藏——一個表現赤裸人性的亂世英雄。

我們不難理解原作者想藉這樣一個超凡的人物,以及他週遭的陪襯人物,所想表現的宗旨。當然,所謂「宗旨」也非定論,只是藉著這些人所交織的愛,恨、離、亂、迷、悟,讓讀者們一一去領略生命多層面的意境。

此外,更需要在此提出一個中心的理念,亦即作者數度在行文中,或明喻、或暗示,並由兩位人物——澤庵和尚闡述其理,而由宮本武藏力行實踐的「劍禪合一」的道理。這個層次的領悟,可謂「如人飲水」,有待讀者仔細去玩味了。

另外一個重點,便是我們中國人最諱莫若深的話題—「性」,在這本書中,不僅與其他或高深、或嚴整、或平實、或莞薾的主題相提並論,並且是連貫全書的重要環結之一。我們驚訝於日本民族可以用如此坦然、率真的態度,面對這個「人之大慾」;並且巧妙地串連、鋪敘,從這裡我們又可看出日本民族對「性愛」所持的態度與觀念,與其指摘其為放任,毋寧說是一種率性而為的舉動,就這一點來說,他們的態度就比矯柔做作之輩來得可愛多了。

宮本武藏除了是個「以決鬥為存活之意義」的劍客以外,在雕刻佛像方面更有其獨到之處。作者成功的塑造兼具「殺手與慈悲之手」雙重性格的宮本武藏,像這樣——外在世界猙獰冷酷、內心世界則優美平和——具有衝突性的人格,無疑是作者藉以對這個有情、無情世界所作的忠實評價與最尖銳的抨擊。

中國與日本在文化上有不可分隔的關係,在這部書中,處處可以發現日本社會受中國思想薰染的痕跡;尤其在儒學、孫子兵法方面更見深鉅。但是,如眾所周知的,日本不止是一個擅於翻版的民族,且是一個勇於創新的國家。因此,儘管有人說宮本武藏是日本的關雲長,但是「決鬥者宮本武藏」與「三國演義」絕對是大異其趣。

不過,我們卻意外的發現中、日文學在寫作的情愫上,有個十分雷同之處,那便是在主要人物之外,再創造一個影子人物。讀者最熟悉的「紅樓夢」中,有「賈寶玉」、「甄寶玉」,在「決鬥者宮本武藏」中,也有無二齋與無三四(即宮本武藏)。這種寫作的趣味,大概是東方文學最耐人尋味的一環吧!

一九八三、六月譯者序於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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