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丸

每個城市都有所謂的「搦手」,當名詞用時,通常是指後門;當形容詞,便是指那座城郭最弱的部分,因此,在位置上和正門相對稱的「搦手」,也就是指最弱的地方之意,有時在戰略上,會故意安排這麼一個部分。

關東軍從西方開始攻擊,就是看出設在城外的城塞是最弱的一環。東北的鴫野、今福方面的戰役,或許也可以說是這次冬之戰的中盤戰,暫且不提小型戰事,兩軍的最前鋒開始展開激烈的戰鬥是在十一月二十六日的拂曉。

本來,大坂的城北就是藉淀川與大和川的水來灌溉的濕田地帶,確實是一天然要害。豐太閤築大坂城後,曾說大坂城的弱點是在南邊,他直到臨終前還在擔心這件事。南方是平野,真田丸所在的小丘正好是弱點。真田幸村會自己要求守在這裡,便是這原因。由此可見東北方的河川及濕田,本身就是一個堤防,可以當作水壁,是天然要塞。

而就像是遵循那項教訓似地,負責鎮守這裡的大野治長特命部將矢野和泉守正倫修築三重柵欄。

將今福堤分成三部分,也是因為掘堤壩重新修築,加強防禦是對這邊有利的,第一柵欄的這邊,由矢野及飯田左馬助家貞率領六百餘人鎮守。

今年夏天的大洪水將堤防沖毀了好幾處,因此特地再掘開堤壩,重新修築,加強防禦工作。

另外在堤防外面還修築柵欄,使敵人無法攀登上來。當敵軍想要攀登上來時,可以擊落他們。因此,有毀損的重要地方,便堆上土包,運來泥土,而比較脆弱之處則架上浮橋,嚴加防備。

鴫野堤也和今福堤一樣,築有防敵的柵欄。這邊是由井上五郎右衛門賴次和大野治長部下合計約兩千餘人負責防守,進攻這裡的是上杉景勝和佐竹義宣的大軍。

這些地方的防禦工作做得很徹底,相當堅固。由遠處望去便一目了然。擅長戰爭的人自是不在話下,即使連外行人也可以看得出來。要進攻這裡,需要比平常多一倍以上的軍隊,水及濕地,防備柵使得這地方很是不容易攻進去。

然而佐竹軍的前鋒卻攻陷了這裡。二十六日早上佐竹軍提前半刻進攻。因為他目睹德川旗下的安藤、屋代等人的槍隊已開始攻擊了。

(不要落人後,攻吧!)

將洋槍的槍口朝上,一邊放著槍,一邊朝前攻。因為若不將槍口朝上,會打到前面的自己人,因此子彈發射到遠在敵人後陣的第三重柵欄,像冰雹似地落下來。射程愈遠,威力愈弱。當時子彈的火力是可以想像得到的。射過去的子彈就像是被颱風掃落的銀杏,或是椎樹的果實一般,只使得盔甲稍微凹下去而已。可是,這卻造成很大的震撼!由於他們是後備,所以心理影響頗大。

「哇!是遠擊!」

立刻退下去,賸下的人也斜戴著軍用斗笠,不再往前推進。因為後面的人不往前進,第一重柵欄的防備頓時變弱。安藤、屋代等人首先攻入今福柵欄左右的木門,攻勢凌厲,他們擊斃了走卒大將井上五郎右衛門,使得城兵走卒們畏怯後退,先是一兩個人逃掉,接著是一窩蜂的敗走。

安藤等人牛刀小試後,說道:

「窮寇莫追,我等就此撤退。」

「接著讓佐竹來清理。」

讓佐竹我室的軍隊來接班是一明智之舉。

他們蜂擁而入,攻擊那些已經潰敗的城兵,大肆砍殺,連以勇猛著稱的矢野和泉,飯田左馬助都被擊斃。佐竹軍又逼近第二重柵欄。

木村長門守的手下看到這幕後說:

「豈可讓佐竹這一夥人攻進來。」

於是有高舉著長槍打下去的,有扭轉著刺過去的,還有從旁刺過來的。川崎和泉、上土村金右衛門等走卒大將率領的新兵讓佐竹軍碰了釘子,雙方進入短兵相接之際,木村長門守剛好騎著一匹連錢葦毛飛奔過來,另外天滿的堀田圖書、後藤又兵衛也都看到這場猛烈的激戰,立刻率領手下驅馬前來。

於是佐竹軍被逼得節節後退,退出柵欄外,還有數十名兵士掉到堤下,洋槍組的大將涉江內膳政光在敗退之際,因閃避飛槍而倒栽蔥的掉下馬,被草包上的糧米探子刺中身亡。

在這場戰爭中,最先立功的大將是木村長門守重成,由於木村長門守的反擊,將佐竹軍趕回柵欄外,而且他又率先衝出柵欄外拒敵,因此受到獎賞。

其實是後藤又兵衛之功,又兵衛神勇的揮動長槍掃過去,才使得敵軍潰敗的。而當他要衝出柵欄外繼續追擊敵軍時,被一位名叫平塚左助的兵士拉住戰甲的墊肩,因此才使得長門守得以大展身手,奪得首功。第二位則是田中大阿彌。

年輕武士木村長門守平日就很崇拜後藤又兵衛,屢次請求又兵衛指導兵法。因此又兵衛對長門守奪得首功一事,也欣然接受。是故,雖然後藤可以率先出手,卻靜觀一旁,讓長門守上陣,說道:「好生表現」,瀟灑的退下。後藤的神勇早已聞名天下,因此寬懷大量。又兵衛比塙團右衛門還得人緣也是這個緣故。塙團右衛門命走卒把自己的名字寫在木板上拿到前線拋撒,完全一副PR效果的心理。

話雖如此,被木村長門守的部下從後面拉住,卻能豪邁的笑著而不予怪罪,確實不是常人所能。

「綿嚙」又稱「綿上」,是用來連接戰甲的胸板及背板的墊肩,另外也有解釋作後腦的頭髮,在此應是指前者吧,被拉住後腦的頭髮的話,即使脾氣再好的釋迦牟尼佛也會生氣的。

首先立功的是木村長門守,首先取下敵人首級的則是來給木村助陣的松浦彌左衛門及塙田圖書的家臣淺野清兵衛。最先取下敵人首級的人會有兩個或許會令人不解,其實是戰場上常有之事。

當松浦手持兜首(武士的首級)回城時,秀賴的右筆白井甚左衛門點點頭說聲:

「收下來了。」

卻不幫他記下來。松浦說了兩次:「快幫我記下來吧!」白井都只回答說:「確實收到了。」不肯幫松浦記下來。

正當此時,淺野提著一個血淋淋的首級走過來了。

「最先取下敵人首級的是我。」

「最先砍下敵人首級的確實是我沒錯。會比較晚到,是因為我是用走路的緣故。」

松浦驅馬前來,僅是這個時間之差而已。於是白井取筆,寫下兩人的名字。

「松浦大人這下明白了吧!誰最先取下敵人的首級經常會有爭論,因此都是等看到第二個首級後,才記下第一個首級的取者,這是古來右筆的記錄法。」

松浦也為自己剛才的憤怒感到難為情。這是誰的首級雖沒記錄,但一定有一顆是涉江內膳的。

※※※

這天,上杉軍也殺到鴫野口來了。上杉的先鋒是直江兼續,命部將安田能元帶百名洋槍隊猛烈的進攻,緊接著是號稱「鎌鼬」(酷烈如朔風)的長槍隊展開如旋風般的襲擊。木村長門守的士卒及後藤又兵衛等人也奮力擊退敵人,然而由於側面的堤上及堤下的上杉軍猛烈的大進擊,使得又兵衛的手負傷了。

雖然無功,但家康等人也明白上杉軍是盡全力在戰,因此特命堀尾忠晴父子來接替,但上杉景勝卻豎起了大旗,一步也不肯退讓。

「這樣做雖然違背命令,然而上杉的軍律是『氣勢熾盛,鬼神退避,烈焰亦熄』。因此這場戰爭,不能和你們交替。」

堅決拒絕。

存心要在大坂之戰立功,沒有半點虛偽。上杉、佐竹在關原時都屬西軍,受到嚴厲的處分,上杉本是謙信以來的名門,會津一百二十萬石之國被降封至米澤三十萬石;佐竹義宣也從五十四萬石的常陸水戶被貶至出羽二十一萬石之國。

兩人都想以這次的戰爭來挽回面子。幸運的話,還可回到原領地,即使不能,也希望能獲得軍功獎狀,世世代代的留傳下去。這種願望使得主從上下同心協力,拚命作戰。

在這場各有所思,各有所圖的激烈戰爭中,身負眾望而入大坂城的真田左衛門佐幸村呢?他不是一向很活躍嗎?這次怎麼不見他表現呢?讀者們或許覺得很納悶吧。

「說書」及「故事書」是敘述幸村從序戰之時就英勇抗敵,令敵我兩方皆瞠目直視。然而根據可信的資料,其實幸村在這次冬之戰,一步也沒踏出他的城塞。

太閤秀吉臨終之際還耿耿於懷,大坂城的真正弱點在南方,果然被料中了。家康的大本營就駐紮在茶臼山,僅離這兒兩、三千尺。因此,素負軍事才能的藤堂和泉守設置在茶臼山上的三十支洋槍也離大坂城很近。

總之,敵我心裡都明白,此地將是一決勝負之地。

為此,家康除了要偵察城池的堅固程度外,還命人偵探四周的情形。

家康認為天滿口、船場口、天王寺口等的四方都可輕易地攻進去,然而真田丸卻防備嚴密,若質然進攻,只會徒然增加傷亡,因此打算從長計議。

屢次戰敗的城兵,逐漸失去設在城外的要塞及柵欄的營陣,為了要加強守城,他們時而潛出城外,到處放火。燒船場和天滿町,當東軍逼近烈火中時,便立刻棄盔丟甲,逃進城中。到十二月時,大坂方面更是焦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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