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五萬大軍鏖戰急 更姓羽柴受大封

琵琶湖碧波蕩漾,映著湛藍色的天空。湖西岸山峰連綿,直抵若狹。東岸有一條大道,肥沃的良田一望無際,每年足可收穫八十萬石稻穀。信長一心想把這塊地方——近江弄到手。

金之崎失利兩個月後,信長兵發近江,在姊川附近安營紮寨,包圍了淺井氏的支城——橫山城。

元龜元年六月二十三日,烈日當空,驕陽似火,彷彿要把天地烤焦。

「喚藤吉!」

信長剛到帥帳,即令侍從去找三線指揮藤吉郎。

藤吉郎由山麓一溜煙爬上山坡。猴子是個實幹家,總能為信長準備好他所需要的知識。

信長的大營紮在山包上,猴子來到大帳附近,撥開旁邊的羊齒草,捧起泉水,洗去臉上的汗水,喘息了一陣,轉身進入帳內。

信長劈頭問了三五件與敵情有關的事情。猴子當即回答,清楚簡潔,頗得要領。此時,德川家康來了。最近一個時期,信長如同自己的部下,隨意調遣家康,由岐阜出發時,信長派使臣馳往遠州濱松,告知家康:

——請赴近江姊川,一同討伐淺井!

儘管家康不斷受到甲斐武田信玄的威脅,但仍然立即點頭,率五千人馬星夜趕來。織田軍二萬三千人,織田、德川合兵一處,共約三萬人馬。

家康在山腳下下了馬,緩緩登上山坡,他開始發福了。藤吉郎雙手撐地,跪迎於帳外。

「啊,木下先生!」

善交際的家康,對這位信長寵愛的大將,總是不惜慇勤。猴子抬起眼睛,緊收嘴唇,衷心感激說:

「日前多蒙將軍——」

家康站著,落落大方地還禮說:

「戰場上,理應互相救援!」

言罷,進入帥帳,

「啊,德川大人!」

信長手持摺扇,謝過家康,抬手解開繫在下巴上的斗笠,慢慢地把它摘下來,算是對家康表示致意,並沒起身迎接。

「情況是這樣——」

信長講話速度極快,然而卻像釘釘似的,以他準確的表達方式講述了敵軍情況及自己的部署。其間,猴子發覺家康一直站著,便跑到附近找來一張熊皮,為家康鋪上,說:

「三河大人,請吧。」

家康深感猴子辦事周到,遂以目光謝過,坐下來。長途跋涉的疲勞,使家康越發感到柔軟的熊皮是那樣的舒服。

二十八日凌晨四時許,姊川兩岸的槍戰開始了。淺井軍八千,越前朝倉的盟軍一萬,敵軍共約一萬八千人。臨戰前,關於人馬的部署,信長對家康表示歉意說:

「堵路人馬業已分派完畢,德川大人盡可攻擊敵人的薄弱之處。」

當然,信長的真心並非如此。坦白地說,他對三河兵的剽悍不勝羨慕。美濃以東,信長的尾張兵戰鬥力最弱,幸虧有信長及其手下大將的出色指揮,才勉強使織田軍活躍起來。論實力,三河兵驍勇善戰,是東海地區的一支勁旅。每次大戰總需要一支能像匕首一樣刺進敵人心臟的鐵軍。為此,信長特別邀請家康出兵。可是表面上,信長卻假惺惺地做出一種老大哥的樣子,讓家康「攻擊敵人的薄弱之處」。

家康嚴肅的墜腮,越發顯得篤實而認真。實際上,他早已看穿了信長的心思,雖然越前武器低劣,但作戰十分勇猛。信長自然想讓家康攻擊敵軍主力——越前的朝倉軍。朝倉軍一萬,德川軍五千,家康在人數上處於劣勢,可是他卻一字一頓地說:

「家康願獨力朝倉於陣前!」

年輕的家康稟性要強,他說:

「作為信長公的援軍,家康千里迢迢,由濱松領兵趕來,若參加那種毫無意義的戰鬥,實在有辱家康名聲,莫如早點撤兵,回歸三河!」

信長稱讚家康英雄,准其請求,據他估計,此戰家康必定損失慘重。不過,倘若三河軍獲勝,則家康聲威必大振,對其過於有利,為此,需要借給他一部分織田軍。

「若如此,信長願借給將軍若干人馬,以助聲勢,所需兵力,請說個數目!」

家康婉言謝絕。信長堅持要撥些人馬助戰,家康感到固辭不妥,遂勉強收下由稻葉通朝率領的一千步兵。

凌晨四時許,雙方開始槍戰。五時,兩下短兵相接。淺井朝倉軍比預料的頑強,他們反覆衝殺,終於突破織田軍的前沿陣地,緊接著,連連擊潰第二、第三道紡線,眼看就要逼近信長中軍。可是德川軍力戰不衰,伺機迂迴過去,把朝倉軍攔腰斬為兩段,經過一番激戰,淺井朝倉軍漸漸招架不住。織田軍趁機挽回了頹勢,並見敵軍有敗走之勢,愈發抖擻精神,奮力向前,激戰九小時,終於於下午二時取得了勝利。

卻說猴子在亂軍之中,率領三線的三千人馬往來衝殺,甚是英勇。不過,經常被裹進潰敗下來的友軍當中,僅是收容自己的部下已很不容易。總之,陣地戰不是猴子的長處,難以施展靈活機動的戰術。三千人馬忽而被友軍裹走,忽而被敵人趕過來,戰鬥最激烈的時候,猴子在硝煙和沙塵中多次和自己的部隊失去聯繫,每當這時,猴子便讓旗手高高舉起繡有金色葫蘆的大旗,大聲吆喝道:

「衝,向前衝!」

以此告知自己的位置,集合手下的兵馬。猴子整好隊伍,擂鼓再戰,猴子天生一副大嗓門,聲音壓倒整個戰場的喊殺聲。

「到處是猢猻的聲音!」

後方的信長不止一次地大笑。

下午二時之後,織田軍轉入追擊戰。敵人立即逃入淺井主城—小谷城。未能受到致命的打擊,在野外決戰中淺井、朝倉軍戰死一千七百人,所剩兵力足夠守城之用,北近江仍然掌握在對方手中。

——只要守住小谷城,信長不戰自退!

他們看透了信長的弱點,織田軍無法長時間地駐紮在北近江,信長的戰場不止這兒,南近江有佐佐木氏的殘餘勢力;攝津有本願寺作亂;河內有三好餘黨的騷亂;伊勢有長島的農民起義;北方有武田信玄的威脅。信長不得不採用運動戰的方式,在各地留下少量人馬鉗制敵人,然後親自率領三萬機動大軍不停地移動,隨時打擊周圍的敵人。這樣,在信長撤離北近江轉戰外地期間,必須選擇一名可以信賴的大將扼住北近江,困死小谷城。信長認為只有猴子堪當此任,並打算平定北近江之後,把淺井的領地賜給猴子。

不數日,信長撤離近江,猴子被封為北近江留守大將,南近江的留守大將是明智光秀。

猴子鎮守的城池叫作橫山城,在湖北岸。說是城,其實是座山寨。淺井、朝倉的小谷城標高四百米,南邊有一座小山,便是猴子的橫山城,標高三一二米,與小谷城隔著姊川河灘遙遙相對。北國大道從橫山城山麓通過,單純從控制這條大道來講,橫山城也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意義。

猴子扼住橫山要寨,整天忙得不可開交。要籠絡北近江的地方武士,又要防禦小谷城出兵攻擊,縱使猴子懂分身術,也遠不夠用。猴子打定主意,於是對半兵衛說:

「賢弟,戰事就交給你了!」

「可以交割我!」

年輕的半兵衛老練地點點頭,猴子很想試試半兵衛的才能。一日,猴子發現敵人打開城門,湧出七千人馬。

「太好了!」

猴子從城頭看見,不禁連聲叫好。從敵軍隊前的旗幟看,敵將是下野大守淺井久政,乃淺井長政之父,自然是敵軍主力。久政對眼前的橫山城毫不理會,領兵朝另一方向開去。

猴子心裡明白,這是企圖騙自己出城,可是他故意用其他話試探半兵衛的反應。

「出兵追吧?」

半兵衛不答,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敵軍的動靜,他討厭沉重的甲冑,在戰場上也著便裝,披一件印有家徽的淡黃色布衣,給人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不,此純係假象。今觀敵軍士氣,昂然有決鬥之勢!」

「噢——,你是說士氣嗎?」

猴子聽得出了神。「昂然有決鬥之勢」,多麼形象的文學語言啊!猴子有天才的直感和洞察力,早就看穿了敵人的真實意圖。可惜,猴子不具備半兵衛的修養及表達能力。如今聽到半兵衛衝口而出的語言,彷彿眼前敵軍的行動瞬間變成了一齣戲,敵我雙方好像都在舞台上。猴子格外欣賞半兵衛這種形象的藝術語言。

「敵人還會返回來的!」

敵軍七千,我軍三千。倘若正面作戰,眾寡懸殊,必然失敗,半兵衛欲施巧計,戲弄敵人。於是,猴子率兩千人押後,半兵衛領一千為前部,在離村不遠的上之段山城上擺開陣勢,俯視山下,等候敵人。果然,久政翻身踅回,惡狠狠向半兵衛撲來。

「請將軍在山上押陣,切不可妄動。山下敵人,自有我一人對付!」

半兵衛叮囑說。

「你是說,讓我袖手觀戰嗎?」

「是的,請您觀戰!」

半兵衛打馬下山。此時他已換上戎裝,頭頂一之谷金盔,身披一領墨色軟甲,坐騎小巧玲瓏,溫順馴熟。

「果然不出所料!」

猴子觀看半兵衛佈陣,不禁叫絕,織田軍陣前是一片水田,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敵軍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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