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眉抄 輕女

在很多關於忠臣義士的故事中,恐怕再也沒有哪個女性人物像輕那樣背負著美好卻哀傷的命運了。

輕在二樓拿出小鏡——由這句通用語聯想到輕女形象,我沒有產生親切感。輕是京都二條寺町附近的二文字屋次郎左衛門的女兒,她在深閨中長大,賢良淑德,渾身散發著京都女孩溫文爾雅的氣質。

大石內藏助為了迷惑吉良派的監視,隱居在山科,整日與花鳥風月為伴悠閑生活。但是他知道,僅僅這麼做還遠遠不能讓吉良放鬆警備,於是從在元祿十五年的春天起,他就日日飲酒爛醉,去祇園遊玩,假裝過著自甘墮落的生活。最終,他最愛的貞淑美麗的內室也離他遠去,回到了豐岡的石束家。

之後,他的同伴們也沒參透他的真實意圖,對他游廊戲女的行徑忍無可忍:

「乾脆給他納一個側室,他就不會再這麼亂來了。」

他們拜託拾翠菴的海首座,把在二條寺町的二文字屋次郎左衛門的女兒輕派給了內藏助。

輕在當時盛產「京美人」的京都,也是大家公認的美人。

內藏助得知此事,欣喜之情自不必說。

「把正室和孩子拋棄到豐岡的鄉下,就是為了迎娶這個女人。」

隨著流言蜚語越傳越廣,吉良派對內藏助的警備漸漸鬆懈了……內藏助的深遠計畫起效了。

內藏助深愛著輕。

然而,沒過多久秋天來了。內藏助終於決意東行,驅趕輕回娘家。

即便面對最愛的女人輕,他也沒有吐露半點深謀遠慮。但輕已經覺察到內藏助內心想法。

在東行的前一天元祿十五年十月十六日,內藏助去紫野的瑞光寺參拜,雙膝跪在主公的墳前,以頭搶地發誓要報仇雪恨。他又去拾翠菴拜訪海首座,聊完天已是黃昏,他便前往二文字屋。

以為今生再也不能見到內藏助而萬分悲痛的輕,看到他來了,心裡不知有多高興。然而,相聚的時光總是短暫的,第二天很快到來了。內藏助撒謊道:

「我接到岡山之國的家老池田玄蕃大人的邀請,要去岡山了。」

輕和二文字屋聽了都非常失望。

二文字屋對內藏助依依不捨,為他準備了佳肴美酒。內藏助畢竟有武士的俠肝義膽,只覺胸口發燙。

輕悶悶不樂地拿著銚子 為內藏助斟滿餞別之酒。

內藏助端起酒杯,若有所思地說道:

「輕女,為我們的小別彈奏一曲……」

他提出這樣的要求,卻還讓悲傷欲絕的我彈琴……輕不明所以,但既然內藏助想以一曲歌餞行,她也沒有拒絕:「那麼,我就拙奏一曲。」說完,輕取來心愛的古箏,用十三弦彈奏松風。她思考接下來要彈的曲目,最後決定將心聲寄託到琴弦上,悄悄為內藏助壯行:

「七尺屏風,也不能跳躍;綾羅之袂,也曳不絕。」

這首歌震撼著內藏助的心靈,讓他產生共鳴。「告辭……」內藏助微微一笑,離開了二文字屋。第二天清晨,他早早地前往東方。

有人推測「七尺屏風,也不能跳躍」這句,讓內藏助聯想到了「吉良家屏風高几尺」……

輕愛得深沉,一面懷抱著悲傷心緒,一面彈唱出這樣的歌詞。

內藏助態度英勇,聽到輕的心聲後莞爾頷首。

即便悲痛噙滿心頭,輕也不付諸言語直接表達出來,而是假託琴歌向內藏助傾訴離別之情和餞別的祝福。輕這樣的女子,正是我所喜愛的類型。

我描畫輕的這種心情是在明治三十三年,創作時間稍晚於《花筐》和《母子》。這幅取材自忠臣藏故事的《輕女惜別》,是我懷念的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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