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村淳之

這一次出版的上村松園隨筆全集《青眉抄》包括由松園口述整理而成的《青眉抄》,及其續篇《青眉抄拾遺》。松園去世已有六十多年,而今依然有這麼多人喜愛松園的藝術,我為此再一次感到驚喜與欣慰。

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京都或許也有遭遇空襲的危險,松園不情願離去,但還是被硬生生地疏散到了我的父親松篁建造畫室的所在地——奈良市的郊外,神功皇后陵北側的丘陵地帶。那是一棟獨戶院落,距離鄰居有十五分鐘的步行路程,但松園卻說「安靜就挺好的」,戰後就再也沒回到京都。

我原本很喜歡畫室,在休息的日子就往那兒跑,在前庭種些四季的花草,探望與女傭、學仆一起生活的松園。

我從池塘里捕到過食用蛙,讓人用蛙肉代替雞肉,熬制出高湯。「肉質柔軟,很鮮美。」松園吃得很開心,又問:「這是什麼肉?」我回答道:「是蛙呀。」松園一聽便急了:「你啊,這是讓我吃的什麼?」「可是,你剛才不是還說好吃嘛。」我與松園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回憶起這些快樂的往事真是無窮無盡。

現在,我有時會陷入幻覺,總覺得梅林里還有松園正在寫生的身影。

她養了一隻雜交的看門狗,狗一次又一次地產崽,多的時候家裡得有十隻狗。大概是同母異父的關係吧,這些雜交小狗的身形和大小都不一致。如果全養在一個地方,它們就會吵架,所以學仆把餵食點分開了。有時候,野生的狐狸還跑過來與小狗們一起和和氣氣地吃食,松園就把那情景畫下來準備送給友人,她還開心地給我看過這畫信。

在松園五十周年忌的席上,我感慨了一句:「我不能給父親辦五十周年忌啊——」我的父親松篁便問道:「為什麼?」「最快也要等到您一百二十歲的時候了。」聽了我的話,父親訓斥道:「你那時也該老了吧!」

不太考慮自己的年紀,或許是一心一意追求創作的作者的特點吧。

父親松篁也隨松園而去,兩人大概會這麼對話吧:「讓您久等了啊——其實,淳之也去畫畫哦。」「是啊是啊,這可真了不得呢——」大家便哈哈大笑起來。

母親曾堅決反對我走繪畫這條路,大概也是在侍奉祖母松園和支持父親工作的時候,目睹了創作者日常精進的艱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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