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同路人 第八百五十一章 可疑

儘管這裡三個假扮侍童的小傢伙,一個比一個年紀小,但此時聽了張壽這番話後,三人卻不約而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畢竟,都算得上是張壽半個學生,哪怕在算學上他們未必學到了多少東西,但在雜七雜八的知識上,他們卻比同齡人要考慮周詳。

至少,地理這種東西,他們還了解一點。北冷南熱,如果是從南方往北方山海衛那方向走,沿途大多數地方都沒有凍上,都可以靠岸的,何必要大老遠跑到山海衛?

果然,在這個問題問過之後,死死盯著六個人的四皇子就注意到,其中五個人表情依舊顯得有些茫然無措,但剛剛那個狀似悲憤開口說話的,卻是嘴角微微動了動。緊跟著,人就低下了頭去,似乎是尷尬,又似乎是羞愧地小聲說了一句。

「小人是使團正使大人派在船上的監船,雖說勉強認識字,但對於天文星象實在是一竅不通……所以,小人不是資深船工,在海上的時候分不清楚南北。」

面對這樣的回答,四皇子險些要嗤笑出聲,而張壽聽到監船兩個字之後,他溫和地笑了笑,隨即再次開口招呼眾人坐下。然後,他就吩咐小花生去拿了一壺酒和一個酒杯,竟是親自斟了一杯,繼而含笑將那小巧玲瓏的酒杯舉了起來。

「這一路海上行船,再加上大冷天騎馬趕路到京城,雖說因為種種緣故,還要過幾日等你們後隊人馬一塊過來之後,才能由禮部主客司正經招待你們,但現在,我還是在這裡給你們道一聲辛苦。來,請大家滿飲此杯。」

見張壽沒有繼續說什麼,而是非常殷勤地勸酒,六個人你眼看我眼,隨著那個剛剛說話的中年人不假思索地舉杯就飲,其他人也慌忙一飲而盡。

飲了這一杯酒,氣氛似乎比之前的僵硬和緩了不少。張壽這才笑容可掬地問了些飯菜是否合胃口之類彷彿純粹只是寒暄的話。然而,此時又是剛剛那個開口說話的中年人小心翼翼地咳嗽一聲,露出了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天朝的飲食實在是非常美味,我們剛剛吃得差點連舌頭都吞了下去。但是,沒吃過的東西我們實在是不敢吃,還請公子原諒我們的失禮。」

張壽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卻是指著面前一樣樣飲食笑道:「哦,這麼說來,這些都是你們從前沒吃過的東西,所以不敢碰?包括這些米飯、蔬菜……那這些丸子呢?」

「丸子?」那個中年人似乎微微愣了一愣,隨即聲音就更加輕微了一些,「因為看著像是肉丸魚丸之類的東西,我們就大抵嘗了一兩個,味道是很不錯,但據說是當年從太祖大王傳下來的規矩,很多食物看上去鮮艷而美味,其實卻有毒,所以我們不敢嘗試。」

瞥見身側四皇子那一臉齜牙咧嘴的表情,張壽知道再讓這個有點裝不下去的小子在這兒杵著,那說不定就要露餡了。因而,他朝小花生使了個眼色,見這個一貫太聰明的小子心領神會就揪了四皇子出去,留下素來老實的蕭成,他這才繼續不緊不慢地和人閑聊。

當然,他也完全看出來了,閑聊的只有他,而其他六個人明顯都非常緊張拘束,而那個最開始說話的中年人,則是主動包辦了大多數回答的工作,其他人壓根搶不過,當然,也很明顯都不怎麼願意開口。

因而,當東拉西扯了好一陣子之後,他這才站起身來,旋即非常突兀地開口問道:「對了,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這樣一個問題問出來,他就只見五個人正在你眼看我眼,而那個一直都努力把所有話題都搶過來的中年人,則是雖說竭盡全力想要做出和其他人一模一樣的姿態,但很可惜的是……這位仁兄的表演功底不算特彆強,很明顯和那五個人格格不入。

最終,就只見六人先後搖了搖頭,但張壽卻知道,有人知道,有人真的不知道。雖說他很不想在皇帝非常重視此事的情況下,第一天就拆穿真相,但當他走出門口之後,卻沒有理會正在那氣鼓鼓和小花生鬧彆扭的四皇子,直截了當開口叫了一聲阿六。

下一刻,少年就悄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不言不語。當聽到張壽蠕動嘴唇輕輕吩咐了幾句之後,他就後退了幾步,再次隱遁無蹤,恰是來無影去無聲。

而剛剛豎起耳朵也沒聽到端倪的四皇子頓時有些急了。可看到張壽頭也不回地往學廳走去,他回頭看看那什麼動靜都沒有的小飯廳,再想想剛剛被小花生揪出來的情景,最終還是拔腿追了上去。靠著一雙小短腿,他最終在門口截下了張壽。

「老師……」

張壽沒等人說出後半截話,他就沒好氣地說:「雖說他們身份未明,區區侍童當然也可以瞧不起他們,但你要想到,鄙視也好,輕蔑也罷,放在心裡無所謂,放在臉上被人看見,那反而會顯出你的不同。你看看小花生和蕭成,他們兩個誰會這麼七情六慾上臉?」

四皇子耷拉著腦袋不敢說話,直到張壽轉身進屋,他這才趕緊又跟了進去。可他還來不及絞盡腦汁想好自己應該怎麼誠懇認錯,積極挽回剛剛那一時衝動的影響,張壽就說出了一句讓他大驚失色的話來:「好了,你回宮去吧。」

「老師,你別趕我走!」如果可以,四皇子這會兒簡直想要撲上去抱張壽的大腿,那真是被嚇得慌極了,「我都能改的,你既然說了,我肯定都能改的!」

「停,停,我又沒說是趕你回去!」張壽一語喝止了四皇子,見人這才露出了極度乖巧老實的表情,他就沒好氣地說,「我是讓你回去代我稟告皇上,雖說還沒有確實的證據,但這邊六個人,依我看來,至少其中五個都不是來自所謂的海東華國。」

「嗯,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們不是日本來的,就是高麗來的。」見四皇子因為自己這話而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張壽就笑著說道,「你和小花生蕭成剛剛不也都想到了嗎?既然是從北邊往南來,又能夠和大明人士一樣的膚色和口音,不是高麗日本,還有誰?」

在最初那極度震驚過後,四皇子頓時氣炸了肺:「豈有此理!他們怎麼有這麼大的膽子!他們兩國國主難道就不怕咱們問罪嗎!」

「你以為高麗和日本的國主和咱們大明一樣,皇上一言九鼎,天下莫敢不從嗎?」張壽啞然失笑,隨口給四皇子普及了一下朝鮮和日本的政治制度。兩班和王族,幕府和公族……雖說他也不算是什麼朝鮮和日本歷史專家,但至少比這年頭的明人強。

因為在這個時代,所謂的史學家,絕對沒有研究外國歷史的……天朝上國的史學家吃飽了撐著,會去研究那些化外蠻夷?

於是,四皇子津津有味地聽張壽說完和大明有些類似的高麗,又聽張壽說完日本的將軍制度,以及各種上皇法皇亂七八糟的歷史,一張小臉頓時變得精彩極了。不得不說,這些故事當成傳奇聽,那還是很有趣的。

好在他還知道正事,當下深深吸了一口氣,到底還是領會到張壽剛剛囑咐他回宮時,說話還留了一個很明顯的扣子:「老師,你說至少五個人不是來自那所謂的海東華國,難道還有人不是?讓我猜猜,是不是就那個搶著說話的!」

「那傢伙顧左右而言他,確實可疑。」張壽哂然一笑,隨即輕描淡寫地說,「但至少,此人很可能知道一些海東大陸的事。老鹹魚曾經說過,海東大陸那邊不像我們這兒,各種綠葉的蔬菜繁多,除非帶了足夠的稻米種子,且有耕種能手,否則海東大陸不可能種出稻米。」

「所以剛剛那些人沒有吃米飯,說不認識,不敢吃,說明其中有人確實去過那塊大陸,也知道那邊不產稻米。但是,須知太祖皇帝當初那批人卻是從大明漂洋過海過去的,哪怕因為種種原故滯留在那兒回不來,那麼既然能夠讓自己的後裔記住海對面尚有太祖的故鄉……」

「又怎麼會不告訴他們,故鄉大明人士吃的是雪白的大米,官宦貴族穿的是光滑如同肌膚的絲綢,用的是細膩如玉的瓷器,喝的是清爽潤喉的茶葉?」

「你覺得,以太祖和他那些隨從的性格,哪怕最終死在一片異域大陸,是應該留下所謂不能隨便吃不認識東西的祖訓,還是該告誡子孫後代,永遠不要忘記故鄉的風貌?」

四皇子不假思索地大聲嚷嚷道:「當然該是不忘記故鄉風貌!」

張壽笑著點了點頭:「所以,我才說那傢伙有點多此一舉。而且,他們剛剛倒是吃了肉……據我所知,老鹹魚曾經說過,他在海東大陸遇到人時聽到的話是,那邊沒有什麼牛馬之類的大牲畜……不過牛馬沒有,豬羊卻難說,而且個頭小的野味應該不缺……」

「總而言之,這些都還只是疑點,要一一查問清楚。」

四皇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反正這些關於大明之外國度的東西,他是什麼都不知道,僅有的點點滴滴全都是通過張壽聽說的。於是,努力把張壽說的話都牢牢記在心裡,他就咳嗽了一聲,旋即十分好奇地問道:「那老師,你剛剛都吩咐了六哥什麼事啊?」

見四皇子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一副你不說我就不走的架勢,張壽當然不會弔著這個好奇寶寶,當下笑眯眯地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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