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同路人 第八百四十二章 大忽悠

當張琛帶著吳大維以及白山山和白小水兩個東張張西望望,看什麼都覺得新奇有趣的小傢伙從公學大門口長驅直入,最後來到九章堂門前時,就聽到裡頭鴉雀無聲——不過真要說鴉雀無聲也不怎麼準確,因為張壽那寫字的聲音依舊很清楚。

而當張琛看到最前頭的張壽麵前赫然是一字排開整整齊齊五塊黑板,上頭密密麻麻都是字跡的時候,他不禁有些牙酸,但隨即就故作鎮定地對身後的吳大維說:「等回頭這題目解答告一段落,你再去稟報我借書的事情好了。」

聽到吳大維沒說話,他誤以為對方是被這鬼畫符似的天書給嚇著了,心裡不禁有些自鳴得意,當下就不緊不慢地說:「你從前沒看到過這個吧?我這老師那算學功底是整個京城……不對,整個天下數一數二的,這些算式,就連戶部某些官員也是看得一頭霧水……」

他正要幫張壽吹噓吹噓,結果就聽到了一聲不耐煩的呵斥:「別說話!」

張琛什麼時候被人這樣呵斥過,一時勃然大怒,可當他側頭怒瞪過去時,就只見一旁明明自稱是張壽書童的金髮小子,竟是嘴裡念念有詞說著他甚至根本複述不出來的專有名詞,其中有些他從前在半山堂學某些基礎自然課的時候聽過,有些他卻根本沒有任何概念。

尤其是什麼x、y、z之類的鳥語,他聽得那簡直是太陽穴青筋在那微微跳動,一個頭都變成了兩個大。最初他還覺得這金髮小子只是做個樣子,可當看到人躡手躡腳地進了九章堂,旁若無人在最後一排角落坐了下來,繼而竟是從懷裡掏出了本子和一支筆,他就恍然大悟了。

敢情他說要都這公學來對張壽說借書的事,問對方要不要跟來,這金髮小子卻一口答應,那是早有預謀啊!他這下馬威似的伎倆,正中了人家下懷!

張琛這輩子除了在朱瑩和張壽手上,這就沒吃過這麼大的虧,此時不禁恨得牙痒痒的。可是,在九章堂上課的時候出聲驚擾,他就算囂張跋扈也不敢這麼干,畢竟這九章堂背後那可是皇帝和太子一塊罩著的!

於是,張大公子只能虎著臉在那生悶氣,好半晌才想起身邊還有另兩個小傢伙,其中一個還是四皇子親自鑒定,說是有些數字天賦的。

剛剛在某個金髮小子身上看走了眼的張大公子,立刻一手一個把人拖了過來,隨即低聲問道:「這裡頭寫的東西,你們看懂了嗎?」

這個問題問下去,他得到的回答恰是整齊劃一的搖頭,然後是茫然的眼神茫然的臉。而白山山更是小聲說道:「小張先生,那板子上寫的東西,我一個字都沒看懂……」

直到這一刻,張琛方才神清氣爽,覺得整個世界正常了。就是嘛!陸三郎那個死小胖子搖身一變成了天才,這就已經夠讓人氣悶了,結果還居然冒出一個貌似挺有天賦的異域番邦金髮小子?

看看自己和四皇子從白家村扒拉出來的兩個還算有那麼一點點才能的兩個小子,這才是正常人!那種鬼畫符似的算學,誰能看得懂啊!

九章堂中的張壽雖說聽到外頭有疑似說話的動靜,但因為說話的人聲音都壓得很低,他也懶得回頭看,因為這麼長時間以來,常常會有人在九章堂門口逗留,甚至連對算學不在行的陸綰和劉志沅,都會沒事來湊個熱鬧。

所以,他直到把同理可證之後的字句寫完,其實也就是偷懶省掉了另外兩個小問題的證明過程,這才丟下筆拍拍雙手轉過身,結果一眼就看到了那一頭非常顯眼的金毛!

他可不覺得梁九城這位盡職盡責的老師會隨隨便便把唯一的學生放出來,因此,看到張琛帶著白山山和白小水滿臉悻悻地站在門外,他當下就出聲吩咐其他人把這省略的同理可證步驟重新推演一遍,繼而就施施然往外走,卻是沒有多瞧某個埋頭苦戰的金髮小子一眼。

等到出了門,他就輕輕勾了勾手示意張琛跟上。一路直接回到了此時正好沒有別人的學廳,他才對一手一個拖了兩個小子跟上來的張琛問道:「你自己來也就算了,把這兩個孩子送到公學來見識見識也還算合理,可你把我這個書童拐帶過來,那是幾個意思?」

張琛頓時大為鬱悶:「哪裡是我要拐帶他來。我到老師你那兒去借兩本書,可這小子自稱是你的書童,死活不肯,怎麼說都說不通,我就說正好要到公學來一趟,他要還是不放心就跟來,我哪知道他一口就答應了,結果卻是打的這主意?」

「是你居心不良,想讓這個小子出出醜?」

張壽隨口戳破了張琛的心思,見人打了個哈哈後就左顧右盼,眼神閃爍,他就饒有興緻地說道:「阿六,如果在的話就出來,把白山山和白小水帶到公學裡四處逛逛。」

張琛本能地回頭,見剛剛自己完全沒看見蹤影的阿六如同一抹鬼影似的從外頭進來,隨即把兩個懵懵懂懂的孩子給領了出去,他咳嗽了一聲,還想繼續顧左右而言他,可張壽卻直截了當地問道:「說吧,你怎麼就突然想起去我那兒借書了?」

「這個嘛……嗯,是別人要借的,就是《葛氏算學新編》頭兩卷,有老師你註解的那個。嗯,借書的人,就是你知道的那個別人。」

張壽還是第一次見張琛說話竟是這麼拐彎抹角,微微一愣後,他就意識到了人說的別人是誰,一時不禁啞然失笑。如果將來事情成了,他說不定會調侃人兩句,可如今顯然還沒完全到那一步,他就大度地姑且放過了張琛。

「你可不要告訴我,就為了借書這點小事,你特意跑這兒來!」

張琛這才來了精神:「我回城就聽說了朱二他們大鬧會同南館的事,本來也想插一腳,誰知道朱二竟然和護食的狗似的,死捂著不讓我管。他說陸三郎這邊的那個什麼基金正有聲有色,我就來問問。距離過年還有幾天呢,要沒事幹我也太閑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本來就以遊手好閒著稱的貴介子弟,竟然一個一個都覺得太閑的日子難受了?

張壽簡直覺得啼笑皆非,然而,他深知這一變化是好事,自己應該加以鼓勵,更應該讓這些傢伙那永遠都用不完的精力,用到寶貴的為人民服務當中去……嗯,開個玩笑,反正他是絕對不會給滿腔熱情的張琛潑涼水的。

因此,在心中躊躇了一會兒,他就笑吟吟地開口說道:「陸三郎那邊是被瑩瑩抓去經辦此事的,如今已經差不多收尾了,收了三四十家的錢,其中包括皇上、太后和宮中幾位娘娘,後續也就是投資理財這點事,這他更在行,你去做不免有些大材小用。」

如果張壽說的是那點事他不擅長而陸三郎擅長,張琛肯定會不高興,但此時聽到這一句大材小用,他立刻就覺得心情熨帖。

不是不讓他去,而是讓他去做陸三郎的工作,那實在是太屈才了!

而眼看張琛被自己這話暫時忽悠住了,張壽方才緊急開動腦筋。張琛和葉氏明明有所進展,所以竟然為了人來借他批註的課本教材,可是,人這會兒居然閑著不去談情說愛,還這麼勁頭十足,莫非是想要在心儀的女孩子面前表現表現?

不對,張琛為人處世頗為隨心所欲,對葉氏估計也還沒到心悅心儀的那一步,如果他知道怎麼追女孩子,那恐怕是母豬都上樹了。也就是說,人純粹是本心使然,閑不住……簡稱閑得蛋疼。既如此,他倒想起了之前被幾樁橫插一杠子的事給暫且弄得優先順序降低的推演。

因此,他清了清嗓子後,就語重心長地說:「張琛,之前送你和四皇子去白家村之後,其實皇上曾經大駕親臨葛府,問了白沙先生陳獻章以及另兩位名士幾個問題。而後,我便根據皇上的意思,讓半山堂的那些學生推演昔日宋金戰局。」

張壽把當初那件事的前後原委略微解釋了一下,隨即又說起了襄陽伯和一群同樣閑得蛋疼的勛貴已經加入了金國幕後參謀團的事,果然,在這三言兩語之下,張琛那興緻一下子就提到了雲端,一時竟是眉飛色舞。

去會同南館和小小一個者山君置氣有什麼意思?像陸三郎那樣在一群達官顯貴那邊化緣又有什麼意思?

男子漢大丈夫,既然不能立一世之功業,那麼就……只能設想自己處於某種風起雲湧英雄輩出的大時代,用盡智慧和武略,去會一會天下英雄了!

於是,神采飛揚的張大公子立刻想都不想地大聲應道:「這事有意思,我這就去半山堂!嗯,雖說我現在不是齋長了,但我這名頭想來還鎮得住人!張大塊頭那傢伙既然忙著完成皇上的吩咐,那我就代行他這個齋長的職責,把這推演好好繼續下去,不能辜負皇上苦心!」

「我這就去半山堂,你就放心好了!」

見張琛撂下這話立刻轉身就走,張壽那一句你做事我放心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忍不住嘴角抽抽,隨即把那剛剛浮現出來的笑意強行按了下去。不得不說,這幫凡事最擅長腦補的傢伙,實在是根本用不著費勁忽悠,人就自覺自愿地勇往直前了。

不是他忽悠功底強,純屬這些人抗忽悠能力實在是不足……

可想而知,這些往日讀書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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