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同路人 第八百一十一章 興師問罪

佞臣張壽十宗罪!

請斬張壽以謝天下!

臣奏東宮講讀官張壽蠱惑太子,居心叵測……

這就是在接下來幾天之中,雪片似的堆滿通政司的各種彈劾。當然,中間也不免有幾個真正剛直敢言的大臣,直接痛心疾首彈劾太子荒廢學業,逃課離宮,但是,大多數官員都本能地規避了彈劾太子而可能帶來的巨大風險,全都把矛頭對準了張壽。

當然也有更厲害的,把東宮所有講讀官一體都掃了進去,挨個彈劾了一個遍——張壽乳臭小兒,不學無術;岳山長沽名釣譽,山野老農;徐山長營造把式,自甘墮落;肖山長小橋流水,格局太低……而除卻這四個非科班出身的,其他講讀也沒能逃過冢中枯骨四字。

如此挨個點評了一番所有講讀官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歸來的楚國公張瑞。之前人和趙國公朱涇兩路北征,朱涇都已經回京許久,甚至權掌兵部,這位卻時隔一年多才在臘月這天寒地凍的日子歸來,而且恰恰好就是太子逃課這一天,可以說那真是天數了。

這下子,知道朱涇和張瑞不和的人,那自然全都在幸災樂禍地抱手看熱鬧,打算欣賞一出精彩的國公大戰。然而,在楚國公張瑞那也不知道是自己寫的還是別人代筆,洋洋洒洒一大篇的彈劾送上去,隨即被有心人大肆傳開之後,打上門的人就到了。

儘管知道自家老爺和趙國公那是一向合不來,說世仇也許誇張了點,但老死不相往來卻也是真的,可門房面對那個仗劍殺上門來的大小姐,卻是壓根不敢攔著,一個抱頭鼠竄,一個一溜煙去裡頭通報,還有兩個則是上前小心翼翼地苦苦規勸。

「我才不管這麼多呢!我成婚他沒來,現在還來貶損我夫君,我怎麼能不來找他算賬?讓開,再不讓開我就打進去了!」

兩個攔著朱瑩的門房暗自哀嘆,回頭這一出興師問罪肯定是京城熱議話題,可那明晃晃的劍尖都已經快戳到鼻子上來了,哪怕上了年紀卻依舊耳聰目明的他們能發現,那把劍赫然是沒有開鋒的,卻也不會就把朱瑩當成色厲內荏。

那是人家大小姐有分寸……否則這萬一手滑了砍到什麼花花草草,那就麻煩大了!

於是,象徵性地攔了一會兒,兩個門房就把朱大小姐給放進去了。而氣勢洶洶闖進楚國公府的朱瑩也沒客氣,提著劍直奔張瑞的書房。雖說兩位國公號稱老死不相往來,朱瑩卻是來過這裡不止一次的,哪怕這一年多因為張瑞不在而沒登門,可她依舊熟門熟路。

至於沿途,那真是閑人退避,別說一個攔她的人都沒有,甚至連一個活人都看不到,彷彿這偌大的張家所有人都因為她的到來而躲到屋子裡去了。

對於這種可以預見的狀況,朱瑩不用想都知道定然是進來通報的人一路大呼小叫,於是人都躲了。反正她本來也就沒打算見張瑞的妻妾兒女,此時直接闖到這外書房,見大門敞開,彷彿是歡迎她去自投羅網似的,她也不客氣,直接大剌剌地闖了進去。

果然,她一進去就只見張瑞大馬金刀似的坐在正中主位上,卻是在那裝模作樣地翻書。面對這一幕,她毫不客氣地衝上前去,一把搶過了張瑞手中的書,這才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我倒沒看出來,張世伯你居然還喜歡魏徵?」

「居然在看他的《諫太宗十思疏》?怎麼,你罵了我夫君還不夠,還打算罵一罵太子,罵一罵皇上?」

「這不是都已經有人彈劾了太子嗎?我既然當不了第一個,那麼當然只能另闢蹊徑,勸諫一下皇上了。」張瑞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隨即站起身來,突然伸手摸了摸朱瑩的腦袋,見人如同小兔子似的蹦了開來,隨即對他怒目相視,他不禁有些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我出征的時候你還是大姑娘,回來的時候卻變成了小媳婦,而且居然還口口聲聲就幫著你的男人……嘖,從前那個蔑視天下男兒的小瑩瑩上哪去了?」

「要你管!」朱瑩狠狠瞪了張瓊一眼,繼而就輕輕揚了揚眉道,「我哪有蔑視天下男兒,我只是瞧不起那些或是只知道圍著我轉,或是當面不屑一顧,背後垂涎欲滴的偽君子!阿壽不一樣,他從躲著我到喜歡我,從來都敢把話說得清清楚楚,哪像有些人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好好好,情人眼裡出西施,你喜歡就好!」

張瑞嫌棄地嘖嘖連聲,繼而就揮了揮手道:「你該感謝我才是,我罵你家張壽是沒錯,但我劈頭蓋臉把所有人都罵一頓,他就不再是眾矢之的了。太子剛剛冊立還不到兩個月,四處就都在傳言說太子如何如何賢明,這事兒一出,那當然得有人背責。」

「太子不背,那就侍讀們背……侍讀們位卑職低兜不住,那就講讀們一塊背;而要想讓人全都閉嘴,當然甚至得皇上一塊兒背。」

見朱瑩頓時眼睛瞪得老大,張瑞就一攤手說:「別看我,把張壽他們這些傢伙全都罵進去,那也不是我倚老賣老,是皇上讓我乾的。接下來我還要倚老賣老把皇上也說一頓,到時候皇上順勢自責兩句,這件事就算是結了。」

雖然隱隱猜到了,但朱瑩卻極其不以為然,可待要反唇相譏時,她卻突然想起了什麼,繼而就哂然一笑道:「皇上固然是好算盤,可太子未必就是那算盤珠子。」

「哦?」張瑞對三皇子那是真的不熟——一點都不熟。畢竟他出征那會兒,大皇子和二皇子正在兩虎相爭,看上去東宮之位總脫不了他們兄弟倆之手,可誰曾想等他回來時,皇后被廢身死,那兩兄弟都死於非命,東宮之位竟然落在了三皇子手裡。

他正想具體問個究竟,卻沒想到朱瑩突然意興闌珊地伸了個懶腰,隨即轉身徑直往外走,彷彿是忘了剛剛殺進來的本意,打算回去了。

這下子,他不禁有些意外,可正打算叫住朱瑩時,耳朵卻突然捕捉到了外頭有腳步聲過來。想到他明明事先吩咐過閑雜人等退避,此時卻還有人置若罔聞,他不禁皺了皺眉,可隨之就看到出現在門外的赫然是專管探事和情報的三管家。

人到門口時,恰逢朱瑩正好出去,兩邊一打照面,來人微微遲疑了一下,就沒有避開朱瑩,而是在門前打躬說道:「老爺,太子殿下上書坦陳,之前逃課私自離宮外出,全都是他的錯,和眾多講讀官無關。」

「是他連日課程繁重,於是心生倦怠,這才出宮去散散心,又用太子的身份命侍讀們替他遮掩,千錯萬錯都是他一個人的錯。」

張瑞沒想到三皇子的動作這麼快,態度這麼果決,自己的後續上書根本還沒來得及完成,人就已經上書請罪了,還這麼實誠地坦白逃課,坦白私自離宮,坦白上課倦怠……這麼一來,所謂賢明太子的這一層面紗豈不是就完全撕掉了?

他打了個眼色讓那三管家退下,可人還沒挪動,他又突然想到自己還沒待客,連忙吩咐人叫小廝送茶點來。等這位不停擦汗的三管家一走,他就趕緊換了一副笑臉,好說歹說把朱瑩重新請了進來坐下,當外頭小廝送了茶水和四色點心,他更是親自擺在朱瑩旁邊的高几上。

「小瑩瑩,我這到外頭打了一次仗,如今是跟不上京城這形勢了。從前我和太子也實在是沒怎麼打過交道,不像你天天在宮裡轉,人面熟……這太子到底是個什麼脾氣?他就不知道如此上書請罪,對他的名聲是很大的損害嗎?」

「名聲值幾個錢?」

朱瑩眉頭一挑,卻是接了張瑞遞過來的茶杯,這才嘿然笑道:「皇上當年任性胡鬧的時候,從來不在乎自己的名聲,現在怎麼卻在乎起太子的名聲了?他是一片愛子之心,興許就連當初對大皇子二皇子的那份心,也都挪到了太子身上。」

「可這也要太子願意!哪個真正有孝心的兒子,受得了自己犯錯父親背鍋?他要是坦然接受下來,那才是不忠不孝的混蛋!」

雖說知道朱瑩這不忠不孝的混蛋不是在罵自己,而是在打比方,但襄陽伯張瑞還是忍不住有些尷尬。畢竟,他之前就打算按照皇帝的吩咐這麼做。

不過,他又不是年輕人,訕訕一陣子也就過去了,當下就笑容可掬地請教朱瑩三皇子的行事作風,脾氣性格……用的理由也是光明正大,這次上書他固然是奉聖命,可下次萬一完全不了解太子的他又被誰當成了槍使呢?

於是,從朱瑩的口中,張瑞得知了三皇子那些點點滴滴的小事,當然更不可避免地知道了太子和張壽這個老師的種種相處。他原本覺得趙國公府這乘龍佳婿崛起得實在是太快,步子不穩,可現在聽朱瑩滔滔不絕地說著,他不禁對人起了相當的興趣。

更何況,朱瑩說到末了,還言笑盈盈地說:「對了,襄陽伯對我家阿壽可服氣了,他曾經當眾說我家的事情就是他的事,你這次上書罵了阿壽,回頭他肯定要來找你麻煩!」

張瑞不由得啞然失笑,正要說襄陽伯好歹是他二弟,怎麼也不至於胳膊肘往外拐。可他這話還沒來得及說呢,就只聽外間一陣喧嘩,緊跟著,竟是說曹操曹操到,襄陽伯張瓊就這麼大剌剌闖了進來。

「我說大哥,你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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