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覺得朱大小姐只會任性撒嬌……呵呵,那絕對會被人坑慘。
就比如皇帝,那就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直接將了軍。他倒不在乎花七會不會把他在清寧宮中的話轉告張壽和朱瑩,畢竟他自己也當著花七的面這麼承認了,又不負責任地把清寧宮那爛攤子丟了出去,再加上對裕妃也吐露了實情。可他真沒想到朱瑩會這麼「另闢蹊徑」!
面對那一雙執拗而清澈的眼睛,皇帝哪裡能說一個不字?要是他真覺得自己沒錯,就不會把三皇子這個太子丟在清寧宮陪伴太后一晚上,也不會在裕妃的勸諫下,讓花七去清寧宮捎話說他去奉先殿呆一晚上了。
於是,他只能苦笑著點了點頭道:「好,好,朕准了你就是。說吧,你幾時請母后出宮,朕事先吩咐好銳騎營,讓他們沿途護衛警戒,以免有人驚擾了太后,惹她老人家生氣。」
除了你,這世上還有誰敢惹太后生氣?朱瑩迅速斜睨了皇帝一眼,可到底這句話她沒有說出來,也沒有拒絕皇帝的這番好意,只是卻也額外補充了幾句:「日子還沒定,我祖母和娘回頭也會去,秦國夫人還有江都王妃也會去,女眷多,女學附近本來就會派人清場……」
朱瑩井井有條地把清場和警戒等事情一一說清楚,見皇帝明顯心不在焉,她這才氣定神閑地說:「我這個督學御史本來打算親自帶隊警戒巡查,以防有不長眼睛的人敢衝撞。皇上既然要派銳騎營,那麼我得不客氣地說一句,回頭這隊人馬要交給我來管帶指派。」
「乾脆就這樣,就是上次我帶去皇莊的那隊人馬,反正也熟了,比其他人用起來更得心應手。就這麼說定了。」
幸虧這是臨時歸你管,否則朕豈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咳咳,幸虧沒說出來,否則他真得被氣急敗壞的小丫頭狠狠咬上一口!
皇帝心中慶幸,但臉上卻從善如流似的連連點頭,一副極其贊同的樣子。直到朱瑩一板一眼地屈膝行禮。說是要去清寧宮,就此告退,他趕緊答應下來,這才輕輕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可誰知道朱瑩這才走出去沒兩步,竟是突然頭也不回地輕吟了兩句詩。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皇上,我娘從小一直都在寺中靜修,我不是時時刻刻都能見到她,但這並沒有絲毫減少我對她的孺慕,她回來之後,加倍對我好,我更是加倍孝順她,哪怕出嫁之後,我也常常去看她陪她。而太后娘娘這麼多年對您的付出比我娘更多,您不該那樣說話,那也太過分了!」
見朱瑩說完就大步往外走去,皇帝不禁揉了揉鼻子,再次深深嘆了一口氣。又被罵了,昨天晚上一次,今天一次,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然而,高高在上的天子卻並沒有生氣,因為他很明白一個道理,只要還有人敢罵他,那他就不至於獨斷專行到沒人阻攔的地步。
因此,等到朱瑩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之中,皇帝不禁伸手敲了敲旁邊的銅罄。直到外間陳永壽忙不迭地閃了進來,他這才沒好氣地說:「瑩瑩闖進來你也好歹出個聲,萬一她遇到的不是老吳這種好脾氣的,而是個暴脾氣的,那豈不是要和這丫頭硬碰硬吵個天翻地覆?」
我就是看和您說話的是吳閣老,再加上朱大小姐一副你不放我進去我就鬧事的架勢,我才不得已放人的……
雖然委屈極了,但陳永壽哪裡敢置辯,少不得低頭連聲謝罪。而皇帝選中這麼一個人留在乾清宮,就是看中人的老實本分,因而遷怒兩句也就算了。畢竟,朱瑩剛剛那悍然直闖明顯也是要看人的,換成孔大學士在,她十有八九不會這麼放肆。
別看朱瑩橫衝直撞,這丫頭聰明著呢!想到這裡,皇帝再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才又問道:「瑩瑩是先來的乾清宮,還是先去的清寧宮?」
昨天清寧宮中的那一幕,陳永壽並不知情,但皇帝大半夜的不睡覺卻在宮裡亂逛,在永和宮小坐一會兒就徑直去了奉先殿,而太子此前也留在了清寧宮,他當然還是知道的。
哪怕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他至少知道,這肯定是出事了。於是,他剛剛也故意稍微離遠一點,避免聽到什麼不該聽的,而此時他開口回答,那更是多添了幾分謹慎。
「回稟皇上,雖然奴婢沒來得及問過,但看大小姐來時那言行舉止,應該是直接來的乾清宮,然後這會兒再去清寧宮。」
也是,如果真的見了太后,剛剛朱瑩這丫頭罵得估計會更狠。當然也未必,太后素來是很多事情都不願意聲張的性格,說不定會輕描淡寫,太子那就更加是為尊者諱的性格,絕對不會在背後說父皇。想到這裡,皇帝就揉了揉眉角,突然問了一句非常沒頭沒腦的話。
「朕記得瑩瑩雖說嫁給了張壽,但應該還沒來得及封誥命吧?」
五品以上授誥命,六品及以下授敕命,對於大多數朝官乃至於妻母來說,五品是一道極大的溝坎,一旦一躍而過,就代表仕途全面打開,等再躍過三品之後,那就更是一片通達。但這並不代表,你當上五品官就能立刻封妻蔭子,光宗耀祖,你一旦加官,妻母就水漲船高。
因為除卻皇帝特別優待,誥命封贈往往都是批髮式的,每年固定時日,一封一大批,一贈一大批,否則一次封一個,吏部專門管封爵和襲蔭事宜的驗封司,估計能忙到昏死過去……
故而張壽這才剛剛娶妻,朱瑩這個新婚妻子毫無疑問還沒來得及封誥命。一來張壽還沒來得及給妻子請封,二來在大多數人看來,一個五品宜人對從前在京城橫壓一時的朱大小姐來說,實在是太微不足道,還不如別提起惹人生氣比較好。
所以,皇帝這特地一提,陳永壽想起當初皇帝好像還賜過朱瑩公主冠服,而朱瑩卻不怎麼領情。於是,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旁敲側擊。
「皇上,大小姐是還沒有誥封……不過,這事兒應該不急吧?」
見皇帝手指輕輕敲著扶手,一臉不置可否的樣子,陳永壽只能硬著頭皮再次提醒道:「都說夫榮妻貴,大小姐這麼看重張學士,肯定是希望夫唱婦隨。誥封的事情其實不急,等日後張學士當到一品太師的時候,誰能不敬她這個一品夫人?」
「你還真敢說!你怎麼知道他能當到一品太師?」
皇帝啞然失笑,伸手點點這個低頭作鵪鶉狀的管事牌子,這才淡淡地說:「朕又沒說,要封瑩瑩什麼出格的誥命。你這麼說,五品宜人的誥命封軸要是特地送去張園,確實有點彆扭,這樣吧,朕再給張壽一個職司!」
然而,陳永壽此時非但沒有釋然,反而更加嚇了一跳。
張壽這年紀輕輕已經是東宮講讀官了,而且並沒有經歷過科場,卻堂而皇之地在翰林院掛了個侍講學士的名義,朝堂中當然很多官員都有意見,但之所以這些反對沒辦法奏效,那是因為張壽曾經前後兩次解讀過誰都解讀不出來的密碼,但最重要的是……
三皇子極度推崇張壽這個老師,而且京城那些曾經一度被人認為無可救藥的紈絝子弟們,竟是都對人服服帖帖,不說一個個都非常有出息,但都洗心革面,改過自新了!
雖說這些學生在家族中大多數都是邊緣人物——張琛這種奇葩除外——但也禁不住一個一個數量太多,而且抱團在一起,竟然也形成了一股很大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張壽還給張武和張陸找了兩門世上頂尖的好親事,怎不叫那些學生家裡頭心動甚至心折?
於是乎,張壽就這麼收穫了一群分量不小的支持者,比方說襄陽伯張瓊,人就在外頭宣揚,張學士的事就是我的事,誰要是敢和他過不去,老子我打到你家裡去。真是不知道楚國公那麼持重到被人稱之為膽小的人,怎麼就有這樣一個兄弟。
陳永壽想著張壽那些不可小覷的支持者,卻也不由得想到了張壽的那些政敵,因此哪怕剛剛已經攔住了一件事,他此時卻不得不竭盡全力地試圖再攔下皇帝的一時起意:「皇上,張學士管的事情已經真的很不少了,您之前不是還說,他一直抱怨實在太忙……」
沒等陳永壽把話說完,皇帝就呵呵笑了一聲:「這傢伙是慣會躲懶,如同算盤珠子似的,點一點撥一撥,這才會動一動。更準確地說,他只對自己感興趣的事情盡心竭力,其他事情壓根懶得管。」
「也就是那些實在是眼睛瞎了心也瞎了的傢伙,才會提防他想要攬權爭權。他這傢伙,不給你躲事就很好了,還覺得他會攬權?他連國子監都不願意呆,乾脆另起爐灶躲開那邊的傾軋,難道他在朝中呆著不順利,他還能另起爐灶弄出一個朝廷來?」
見陳永壽麵如土色,皇帝卻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大不了的:「既然他是老師的弟子,又號稱算學奇才,那麼,之前朕答應賜給老師的那些算學典籍,難道他不應該好好幫一下忙?反正半山堂那討論,他已經找好了評判,布置了下去,那他就不用操心了。」
「那些通譯懂海外文字,但未必就懂全部國家的文字,更何況這些傢伙對算學那是一竅不通,之前老師從古今通集庫里找出來的那一套什麼大部頭,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