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同路人 第七百八十一章 怨氣

「好冷……」

幾乎同一時間說出相同的兩個字,四皇子和張琛你眼望我眼之後,卻是冷哼一聲雙雙把頭轉開。面對這一大一小兩個傢伙,小花生和蕭成已經沒什麼力氣去勸解了。畢竟,兩個人雖說小時吃了很多苦,但被張壽養起來也已經有好幾個月,有道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當然最重要的是,兩個人全都是城裡長大的,壓根沒見識過這真正的冬日鄉村是怎麼過日子的,所以雖說是幾天,但他們也被這全新的生活環境折騰得手忙腳亂,反倒是從小在融水村長大,卻只不過是在張園呆了大半年的楊好,不到半日就完全熟悉了。

比如這會兒,他們四個都冷得在這裡烤火發獃,楊好卻興高采烈地一個人在村裡和一群新認識的傢伙打成一片,彷彿根本就不知道冷!

而發現小花生和蕭成聽到自己的抱怨沒什麼反應,四皇子忍不住氣餒,但還是小聲抱怨道:「老師唬我,什麼值得培養的人才,這小破村子裡根本就一個都沒有!教他們認幾個字,前講後忘記,寫字更是連橫平豎直都做不到!背書就更不用說了,千字文背幾個字都會出錯!」

他說著就憤憤叫道:「自己都不用心,那日後當然只能一輩子種地!」

小花生和蕭成對視一眼,雖說不是特別贊同四皇子最後的話,可這幾天忙活下來,他們也同樣被這地方的孩子們給震驚了。他們也不是什麼資質很好的人,從前讀書時,一個被朱廷芳訓過挺多回,一個則是被張壽罰過很多次,在公學也常常被老師說。

可是,從前他們混跡在公學那初識字的中級班時,他們已經覺得那進度特別特別慢了,可每逢因為老師反反覆復講,講到他們耳朵都起了老繭,不耐煩時,他們就會想到,自己畢竟是七天輪換一次同學的關係,那些同學都是七天才能聽一次課,也就勉強還能忍耐。

可現在,他們明明是給同一批人講課,那些學生卻或頑劣或愚鈍或懵懂,哪怕反反覆復講,卻仍舊滿臉蠢相,就算讓他們不懂就問,問的卻是一些完全沒有關係的話題……也就是楊好祭出了表現好然後給獎勵的手段,這才勉強算是讓大多數人每日能來上一個時辰課。

然而,一個時辰之後,人就一鬨而散,哪怕是那些原本認識一兩個字的小子,也完全沒有留下多請教一下,多學習一會的心思。這種地方的這種學生,真會有可造之才嗎?

而張琛見四皇子這麼抱怨,他也同樣有苦說不出。放著好好的貴介公子不做,跑到這窮鄉僻壤來和四皇子打這見鬼的賭,他真的是腦子壞掉了!他算是看出來了,那些村人對葉氏這個女人的興趣,比他和四皇子這些人的興趣要大得多。

所以,現實就是在這種地方談什麼教化毫無意義,怪不得他旁敲側擊問過村長,卻得知這裡最近出的一個秀才,都是五十年前了,聽聽,是五十年前!虧那村長還信誓旦旦地說,他們是白居易後代里的一支,一路遷徙到此安居……

白居易如果知道自己有這麼愚鈍不堪的後人,大概會哭死吧!

就算嫌棄科場太死板,可這小村裡也從來都沒出過其他像樣的人才,就連手藝特別好的匠人也沒有,彷彿幾十年來,這裡就是種地種地再種地,可畝產高的種地能手也沒出過!

張琛一面想,一面坐在那裡烤著火,雖說沒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經因為這幾日的生活而顯得粗糙,但這種小事他如今壓根就沒工夫去理會。

他只知道,如果再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那麼,別說和四皇子斗出個輸贏,回頭他和四皇子說不定要一起灰溜溜地滾回京城去!

正當他在腦海中轉著造假這麼一個念頭時,他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了村長那熟悉卻又討厭的聲音:「兩位小公子和他們的伴當都在裡頭,還有一個到村裡逛去了,我這就讓兒子去叫他!哎呀,咱們村裡的人都在奇怪呢,大冷天卻有這樣的貴人上咱們這兒來……」

「再加上還有城裡葉老大人家的千金到這兒小住,這小小的白家村簡直不知道哪來的福氣!聽您二位這麼一說我才明白,原來他們是想要做出點事情讓家裡長輩瞧瞧,這就了不起了!嘖嘖,自從他們到咱們村裡之後,咱們村裡就連拖著鼻涕的小子,說話都文氣了不少!」

「這真是咱們幾輩子燒了高香,才能遇到這樣的大好事!」

張琛自己就是討厭讀書的人,可呆在這村子裡還是覺得格格不入,唯一讓他覺得稍微順眼一點的,那就是認識幾個字,也有那麼一點見識,至少能和自己說幾句話的村長。此時聽到人正在外頭和人說話,甚至給他們掰出了一套很能唬人的說辭,他頓時鬆了一口大氣。

如果來的人是張壽,那肯定心知肚明這村長所言不盡不實,可如果不是,他和四皇子這困窘的境地,大概也能稍微遮掩一點。可下一刻,聽到那村長帶來的人沒說話,那村長又絮絮叨叨開了口,他聽到那兩個稱呼,臉色不禁就變了。

「兩位一是叔父,一是老師,大冷天的擔心侄兒和學生所以過來勸他們回去,真是長者慈心……」

這一次,就連四皇子也一下子跳了起來。老師這兩個字很好理解,不就是張壽嗎?可叔父兩個字又是什麼意思?一想到某個可能的人選,他就忍不住迅速拍打著灰濛濛的雙手,同時試圖把自己拾掇得稍微乾淨能見人一些。

然而,他的努力還沒有完全奏效,門口那油黑的棉帘子就被人高高打了起來。然而,來的是誰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撲面而來的寒風就直接把他給吹得打了個寒噤。等看清楚張壽身邊那個黑臉的中年人,他就不由得暗自叫苦不迭。

老師怎麼會把皇叔給叫了過來?想當初他可是沒少得罪過江都王!

養尊處優的江都王走在村中凍得硬邦邦的地上時,就在心不在焉地尋思回頭怎麼去見一見葉氏,壓根就沒理會四皇子和張琛到底是什麼光景。此時此刻,當他好不容易適應了室外和室內的巨大光線差別,看清楚面前這幾個小子時,他先是一愣,隨即就完全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你們幾個,怎麼灰頭土臉成這個樣子?」

被人如此露骨地嘲笑,張琛怎麼能忍?就算人是江都王這個大宗正,從前他也會頭鐵地硬懟一番,然而,看到張壽正似笑非笑地站在江都王身邊,他就收起了這非常不明智的衝動,卻也不起身,不說話,就低著頭在那生悶氣。

把江都王這個不管事的大宗正帶來幹什麼,看他們笑話嗎?

然而,四皇子就沒辦法這麼忽略江都王了——他很怕父皇借著江都王這位皇叔之手狠狠教訓他一頓。因此,他老老實實拱手作揖,叫了一聲叔父,又對著張壽叫了一聲老師。

而同樣認出江都王的小花生和蕭成卻不知道該稱呼什麼,都拿眼睛去瞅張壽,見人沒開口,比較機靈一點的小花生這才試探著開口叫了一聲:「公子,您把鄭員外也請來了?」

鄭員外!江都王簡直被這個稱呼震驚了。可想想人家不叫他鄭員外,難道還叫他鄭先生,鄭大人,他也只好沒好氣地嗯了一聲,算是應了下來,繼而就仔仔細細端詳了一番,這才發現四皇子面色憔悴,在地上賭氣沒做聲的張琛也好不到哪去,顯然在這吃了不少苦頭。

雖說被張壽用了手段騙了過來,但這會兒面對這一幕,他心裡那股火氣還是稍微紓解了一些——這大概是因為看到有人同樣是被張壽騙了,而且更加倒霉,所以心裡終於平衡了一些,又或者說,有些幸災樂禍。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語重心長地說:「四郎,你鬧夠了沒有?鬧夠了就回去。都要過年了,你還打算和你父親鬧彆扭到幾時?認個錯服個軟,嫡親父子之間,難道還怕揭不過去之前你那過錯?」

「我又沒錯!」四皇子小聲嘀咕了一句,尤其是當看見那個村長竟然在門口打著帘子張望,卻沒有離去,他就不禁更不願意在這種無關人等面前丟了面子,竟是昂首挺胸地說,「我說了要做出一番事情給他瞧瞧,那我就說到做到!」

江都王也只是因為來都來了,所以盡人事聽天命地勸一句,也免得回頭皇帝得知他上那兒來,卻對晚輩侄兒不聞不問。

所以,四皇子這熊孩子竟然在那死倔硬扛,他也懶得和人磨嘴皮子,呵呵一笑低頭看向了張琛:「張大郎,這都已經臘月了,你真的打算等到年關再回去?」

張琛板著一張臉拍拍雙手站起身來,聲音竟是比一張臉更加死板:「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我既然說了要和鄭鍈比一比,那當然就不能半途而廢。」

「哪怕在這吃苦受累,連人都瘦了一圈?」江都王故意著重強調了這一點,見張琛乾脆不屑地一笑就不理他了,他也懶得和這大號熊孩子多費唇舌,嘿然一笑就瞅了張壽一眼。

「九章,看來今天這一趟,我們真是徒勞無功啊。」

張壽哪裡不知道江都王這會兒滿心都裝著海陵縣主的事,壓根就沒心思和張琛以及四皇子多啰嗦。因此,聽到人這麼一說,他就嘆了一口氣說:「都是我沒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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