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又坑大哥了……他才剛新婚燕爾,結果也就休了一上午,下午就去衙門了,就連那些出鎮邊關的將軍,也沒他這麼勤勉。
現在要是皇帝真的打算把這一連串事情抽絲剝繭的任務交給大哥,輕描淡寫說不如查個水落石出的我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當朱瑩走出乾清宮時,不由很煩惱地晃了晃腦袋。當聽到身邊傳來一聲笑,她側頭一看張壽恰是笑得樂不可支,她就嗔道:「阿壽,你還幸災樂禍!我不就是說了一句請高手去追查嗎,怎麼就非得要我大哥了!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明明有的是查案子的人才!」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這三法司固然有的是人才,但查這種事,誰不是顧慮重重,瞻前顧後?除非宣大總督王大頭回來,否則要論擔當,滿京城還有人能比得上你大哥嗎?所以,瑩瑩,你這可以稱得上是堅定坑大哥,永遠不動搖。」
朱瑩終於被張壽調侃得惱羞成怒,一個箭步躍上去就想讓他好看,可卻沒想到張壽一閃身就躲在了某人身後。
一看那是從乾清宮裡出來的三皇子,再見其面色黯然,欲言又止,她看到張壽正雙手按在這位小太子的肩膀上,她那一顆心不知不覺就軟了。
「太子殿下,能夠查到那樣的結果,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接下來就交給專業的人去經手。雖然阿壽說我坑大哥,但誰要我大哥有手段,有擔待呢?我就是不說,皇上也會想到他的。」
雖然朱瑩這話聽著像是犯錯之後再死鴨子嘴硬,安慰別人的同時也安慰自己,但張壽卻知道,雖然皇帝還有花七這樣的心腹可用,但暗地裡的調查結果,是需要明面上的人做配合的,更何況這個明面上配合的人要具有說服力,還要承擔大部分責任。
秦國公張川論身份地位資歷當然可以勝任,但是,這位畢竟一貫以柔示人。朱涇當然地位更高,更能壓服人,但朱涇那是兵部尚書,不是刑部尚書……
因此,察覺到自己雙手按著的那肩膀有些僵硬,雖說看不見三皇子的正臉,但張壽還是溫和地說:「太子殿下,那些案子為了能有個結果,早就快刀斬亂麻地結案了,如今就算真的重新查,也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所以,別想這麼多,不要覺得什麼事情都是你的責任。」
「剛剛我在皇上面前說的話也並不是為你開脫,其實我真的一直都覺得,你那兩個兄長固然不是什麼好鳥,亡故的廢后也是死有餘辜,但其中一些事情,指不定是別人栽在他們身上的。就猶如歷史上不少赫赫有名的奸臣惡黨,也常常會背很多不屬於他們的黑鍋一樣。」
說到這裡,張壽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很多歷史上被人唾罵的奸臣,其實都是給皇帝背黑鍋的。
有好下場的比如秦檜,那至少身前還能夠風光無限,甚至還封了王爵,哪怕死後一度被追奪謚號,可後來照樣又神奇地被另一個奸臣平反。而諸如嚴嵩這種一度權傾朝野的,卻是根本沒能壽終正寢。皇帝一股腦兒把黑鍋往人頭上一推,自己彷彿如同白蓮花一般潔白無瑕。
奸臣,甚至還包括大多數所謂的權臣,除非能成功謀朝篡位,否則大多數時候,就真是替皇帝背黑鍋的。別看無限風光,然則卻也替皇帝承擔了萬眾怨念,因此一旦成為眾矢之的,皇帝只要從善如流地採納忠言,把這個奸臣除掉,那就又搖身一變成了什麼聖明之主。
當然,有些時候奸臣不太好剷除,比如韓侂胄,那當皇帝的就不得不用盡手段了……
咳咳,他好像想得太遠了。但是,從這種角度來說,廢后以及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死,是不是也可能皇帝對這母子三人厭惡透頂,於是乾脆一再縱容,任由他們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然後再做出忍痛大義滅親的樣子,把這三塊最大的絆腳石直接就踢開了?
正當張壽以最陰暗的心理來分析這個問題時,他突然覺得自己雙手按著的三皇子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即人就輕聲說道:「老師,我很後悔……我很後悔剛剛在父皇面前說那些話。其實我並不想為那兩個並不親厚的兄長鳴不平,我只是想讓父皇心裡好過一點。」
「如果他們沒這麼壞,父皇會不會好過一點?可我錯了,因為剛剛父皇看上去更難過了。」
張壽頓時微微一怔,隨即他就不由得苦笑了起來,那個大膽猜測也被他丟到了九霄雲外。
如果皇帝那重情義且特立獨行的一面只是假象,那麼,皇帝也實在是假裝得太好了,因為人成功騙過了大多數大臣,而且一騙就是那麼多年!算了算了,哪怕皇帝真的因為意圖立幼而策划了這一連串事件,那也和他無關,他和三皇子一樣,又不是真的替人鳴不平。
他也只是因為驚訝三皇子的選擇,於是選擇了幫腔而已。
他伸手把三皇子轉過來,迫使其面對著自己,見這個早就不再靦腆的太子殿下恰是淚流滿面,他不由得在心中暗嘆,即便三皇子還小,但上位如此之快,坊間還是有一種聲音,那就是三皇子默不作聲坐山觀虎鬥成功上位,而後再心狠手辣剷除嫡母嫡兄。
可是,就在一年前,人還僅僅是個被表揚就會興高采烈的靦腆孩子,頂多就比四皇子那個熊孩子懂事一丁點而已。是東宮太子這個位子,迫使三皇子努力成長,但也背上了沉重的負擔,讓其不得不處處用最高標準要求自己。雖然,歷史上的太子長大了也沒幾個好鳥……
「我說過了,太子殿下沒錯。」
張壽呵呵一笑,替三皇子擦了擦眼淚,這才淡淡地說:「不用後悔,因為你沒有偏聽偏信,你才盡你所能查到了所有你能查的。所以,把胸膛挺起來,因為你替大皇子和二皇子說話,不是僅僅做出兄友弟恭的樣子給別人看,而只是因為你不忍心你父皇難過。」
「這種不忍,比什麼都可貴。因為這代表皇上從當年開始就一力維護你們兄弟的那一片心意沒有白費,你心裡就一直把皇上當成最重要的人。這不僅僅是臣子對君王的敬意,也是兒子對父親的孺慕……如果我是你的話,這會兒就轉身進去。哪怕不說話,陪著他也好。」
張壽沒說這個他是誰,但三皇子哪裡不知道張壽這言下之意?他微微瞪大了眼睛,隨即就不假思索地疾步奔回了乾清宮正殿。
而他這一走,朱瑩不禁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有些擔心地皺了皺眉:「阿壽,我知道你這是一片好意,但皇上剛剛明顯在氣頭上,你這會不會好心辦壞事?」就和我好心解圍,結果卻很可能坑了大哥一樣……雖然皇帝還沒下旨真把事情丟給大哥,但那不是一句話的事嗎?
張壽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笑著反問道:「瑩瑩,你爹正因為你二哥的事情生氣的時候,你如果進去陪他,哪怕不說話,他會生你的氣嗎?」
「當然不會……啊!」
脫口而出答了一句,朱瑩就明白了張壽的深意。
她登時想到張琛,張壽曾經公然抨擊秦國公張川管生不管養;又想到陸三郎,張壽曾經帶著她在陸綰面前直截了當地說陸綰小覷了那個小胖子;再想想曾經不被家中重視的張武和張陸;曾經猶如蔫了的菜一般,自己也完全不知未來為何物的自家二哥……
恍然大悟的同時,她險些就把心裡一句話說出了口——你生來就沒見過父親,居然比那些有父親的人更懂得如何與父親相處!
張壽並不知道朱瑩在心裡已經把他當成了調解父子關係的專家——他只是旁觀者清,再加上對這年頭父子之間要麼猶如上司下屬,要麼猶如老鼠和貓一般的關係非常反感罷了。
很多時候,只要當父親的放下一點架子,當兒子的更多幾分勇氣,很多事情就能夠有轉機。這種情況,適用於張川和張琛,陸綰和陸三郎,當然也適用於朱涇和朱二。而皇帝和三皇子之間反而不用這麼麻煩……三皇子只要多在皇帝面前做好那個懂事兒子,那就足夠了。
太子和皇帝的關係是一個絕世難題,他沒指望父子倆之間的融洽關係一直持續到永遠,但至少多持續一段時間,能管用三五年也好,十年八年更好,因為天知道皇帝活多久。
於是,和朱瑩並肩出宮上了馬車時,張壽就不想再繼續乾清宮裡那個話題了,反而是饒有興緻地和朱瑩談起了數日後他們的婚禮。對於這個話題,朱瑩自然更為關注,畢竟,女孩子沒有一個不注重自己的婚禮,尤其是她即將嫁的還是自己喜歡的男人。
因而,當張壽說出某個數量的時候,她還是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阿壽,你是說,你問過吳姨發出去的請柬張數,結果算下來,那天張園至少要擺五十桌?」
「沒錯。」張壽揉了揉眉心,滿臉苦惱地說,「我實在是想不通,就憑我相熟的人,認識的人,哪怕算上所有學生,二十桌人頂天了,怎麼能有五十桌這麼多?可我問娘,娘卻說送請柬的事都是阿六在打理,數目也是他統計的。問阿六,他卻對我說,到時候我就知道了。」
朱瑩也同樣滿心狐疑。要知道,昨天她大哥娶大嫂,趙國公府前院後院,總共擺了一百多桌,但那是因為男客多,女客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