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賢會 第七百四十三章 早生貴子……

趙國公府並沒有特意張揚太后親臨的消息,當然,也沒有特意隱瞞——否則,以朱廷芳舅母自居的秦氏那母女婆媳四人,就憑她們衝撞太后這一點,根本不可能從璇璣院囫圇完整地出來。

然而,哪怕秦氏不想張揚這件事,畢竟,那是她丟臉,卻給今天本來就很風光熱鬧的趙國公府錦上添花,奈何她不說,之前在慶安堂里見過太后的命婦實在是太多了。

而下人給朱涇父子三人報信的時候,也並沒有特意避開同桌的人。一時間,婚宴四處全都在流傳太后親臨之事,也不知道多少人嘖嘖稱羨。

而原本打算抽空進去向太后行禮的朱涇和朱廷芳父子得知太后去了新房,知道人是去看新娘子的,他們這會兒追過去反而不妥當,因此商量過後,就打算等太后從新房回到慶安堂再去拜謝。朱涇還有些擔心長媳面對太后時是否會過分緊張又或者說謹慎,朱廷芳卻很淡定。

就憑他離去時張氏說得那番話,就足可見張氏聰明得體,不會因為新婚的緊張而出差錯。既然如此,哪怕太后是再挑剔的人,也不會挑剔這個孫外甥媳婦。

然而,就在喜宴上眾人議論紛紛太后親臨之際,又一個消息驟然傳來,卻是宮中頒賜。代表皇帝前來頒賜的,並不是司禮監中人,而是乾清宮管事牌子陳永壽。而他帶來的賜物,一是天子親筆手書「白頭偕老」,一是一對富貴滿堂紋樣的花瓶,最後一樣東西卻出人意料。

因為那赫然是一袋子吃食——面對滿頭霧水的新郎官,陳永壽笑眯眯地複述了皇帝的話:「這袋子里是紅棗桂圓蓮子等等,是皇上親自命御膳房精心挑選,特地賜給一對新人吃的。說是討個好口彩。」

誰都知道趙國公府不會缺這種東西,因而對於天子這番賞賜究竟是何心意,不免都如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而張壽見朱廷芳鄭重其事地接過,隨即因為要親自去送陳永壽,就把這一袋東西遞給了旁邊的朱二捧著,他不禁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隨即面色異常古怪。

見眾人都在那議論紛紛,他就開口問道:「這袋子里除卻紅棗桂圓蓮子,還有什麼?是不是還有花生?」

「呃……」朱二微微一愣,伸手在那小袋子里一抓一看,隨即立刻抬起頭來,「真的有不少花生,這東西在京城好像還沒種吧,現有的這些應該是從山東帶回來的,倒是比紅棗桂圓蓮子要金貴。話說你怎麼知道有花生?莫非這賞賜的事情,皇上和你事先通過氣?」

張壽只當沒察覺到四周圍那些驚疑的目光,哈哈大笑道:「不用皇上和我通氣,我剛剛聽到陳公公說討個好口彩,又聽到這袋子里有紅棗桂圓蓮子,我就猜到了皇上是什麼意思。」

「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合在一起,可不就是早生貴子?」

因為這年頭花生這種美洲作物尚未普及推廣,因此後世常常被人撒在婚床上討口彩的四樣東西,如今並不是婚禮壓床必備。可被張壽道破這簡簡單單的諧音之意,四下里頓時傳來了一陣善意的鬨笑。

能夠這樣肆無忌憚用賞賜來調侃朱廷芳的,除了朱家那些長輩,也就是皇帝了!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誰起鬨似的嚷嚷了一聲:「既然如此,那就趕緊去把這些紅棗花生桂圓蓮子扔到新人們的床上,這才對得起皇上一番苦心吧?」

然而,這人沒等到別人的附和,等到的卻是朱二那幽幽的聲音:「你既然這麼說,那你去扔這一袋子『早生貴子』?」

朱二嘴裡說著,心裡冷笑。開什麼玩笑,就因為我之前作死地打趣嘲諷,朱廷芳惱羞成怒,那一番「教導」真是終身難忘。可是,阿六那一句「早生貴子」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皇帝的「早生貴子」賞賜是作為長輩的調侃,其他人你在我大哥面前說這種話試試?

果然,隨著朱二的反諷,剛剛那個起鬨的傢伙立時銷聲匿跡,而其他人也就是乾笑兩聲調侃兩句,隨即就紛紛散去了。而作為揭破這一點的始作俑者,張壽想到朱瑩也對他說過,在孫輩的問題上,朱家的長輩都打算順其自然,他不禁覺得皇帝這舉動頗可玩味。

也許,皇帝這賞賜只是純粹的調侃,畢竟賞賜的親筆書卷上並沒有寫著「早生貴子」四個字;也許,皇帝是因為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事情心情鬱郁,因此哪怕是面對一貫很信賴倚重的朱家辦喜事,也禁不住來了點幺蛾子,幸災樂禍地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過皇帝的心情也可以理解。都說男人一生的追求便是醉卧美人膝,醒掌殺人權……可就算權勢赫赫,如若子孫不肖,後繼無人,那晚景不是凄涼,便是落寞。畢竟,那種完全獨夫心態,妻兒親友部屬全都無所謂的皇帝,那是危機之下才暴露的,至少不包括當今皇帝。

果然,朱廷芳送走陳永壽回來之後,聽說皇帝這賞賜的由來,不禁哭笑不得,卻又不能去怪揭破這一點的張壽——畢竟,這麼簡簡單單的諧音,人們只要弄清楚袋子里到底有什麼東西,不一會兒就能破解。到時候也一樣要在私底下流傳個沒完。

而且今天這賞賜的事如若傳開,說不定日後整個京城乃至於整個天下的婚俗都要添上一筆……他也不知道是該感到高興,還是感到無奈。

由於太后親臨,皇帝頒賜,這一夜趙國公府的這場婚宴,那自然是圓圓滿滿,賓客盡興而歸。當賓客各自散去之後,已經忙活了好幾天的僕婦下人都得到了豐厚的賞賜,收拾的時候自然也打足了精神,每個人都覺得今日趙國公府如此榮寵,他們也面上有光。

而張壽去慶安堂接吳氏時,這才得知太后從新房出來後,在慶安堂里就小坐了一會兒,等得知皇帝頒賜之後,這位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沒有多停留就匆匆回宮了。

彷彿人這次出宮,就只是為了湊一湊朱廷芳婚禮的這番熱鬧——畢竟誰也不覺得人是特意來看新娘子的。作為太后,想要見哪個內外命婦,不是發一句話就能解決的事?

而張壽自己今天在朱家忙活了老半天,也已經累了,對朱家眾人告辭之後,他和吳氏出門登車,他就不禁靠著引枕閉目假寐,就連吳氏說太后在新房外撞見朱家姻親秦氏那一行人的鬧劇,以及和張氏的那一番奏對,他也沒有太大的驚訝。

抄書這種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抄上十年八年,累計的數量甚至可以給嫁妝增加十抬八抬,確實很有毅力,也足可見其人品質。

但那是他大舅哥的媳婦,也是他未來要稱呼一聲大嫂的女人,好不好也輪不著他評判。

然而,當吳氏詞鋒一轉,說起朱瑩聲稱不用他練好字,日後若要寫什麼東西,她願意幫忙謄抄時,張壽那點睡意突然就無影無蹤了。他固然是能夠理解包容那位大小姐,也很喜歡她那性子,可她那種熾熱如火,且在人前也毫不掩蓋的情愫,總讓他覺得她付出更多。

最難消受美人恩,幸好再過沒幾天,他就可以抱得佳人歸了!

正如朱廷芳對下屬所言的那樣,次日一早,他只用了半天時間和新婚妻子拜雙親和長輩,祭拜家廟,隨即就精神奕奕地去了衙門視事。而張氏做好了打起精神伺候太婆婆和婆婆的準備,可她根本就尚未體會到朱家都有什麼規矩,就被當頭壓下來的重擔給砸懵了。

太夫人和九娘一致表示,既然她這個長媳已經過門,那麼,趙國公府主持中饋就交給她了。交到她手中的,除卻一匣子各式各樣的鑰匙,就是趙國公府內外所有僕從的花名冊。至於是不是接下來要去賬房盤賬還是要如何,全都由她做主。

饒是之前阿爹說過無數遍,趙國公府朱家是從不苛待媳婦的好人家,張氏也無數次告訴自己,朱廷芳也就是為人冷峻一點,餘下的無可挑剔,可她從昨晚到今天,實在是經歷了太多太多的驚喜——而驚喜太多,也就變成驚嚇了。

總算在她一再表明這擔子實在是太重之後,太夫人把身邊的江媽媽借給了她,九娘也把身邊一個喚作雲鵲的大丫頭撥給了她聽用,張氏這才鬆了一口大氣。可接下來太夫人說出的一句話,又再次讓她只覺得壓力山大。

「大郎如今有了你,我們都放心了,但接下來家裡還有兩樁婚事要辦。一則是瑩瑩和阿壽的婚事,也就是接下來沒幾天的事。雖說是嫁女兒不是娶媳婦,但你懂的,這比大郎婚事更要緊。二則是明年二郎的婚事,他不像大郎這般讓人省心,你這個大嫂不妨多多提點他。」

哪怕在家裡也是常常管家,但一嫁過來就要幫忙操辦小姑子和小叔子的兩樁婚事,還被交付管家大權,張氏只料到了前半截,沒想到後半截,因為這是信任,也是壓力……因此,答應之後回到房裡,她自然是留著江媽媽開始惡補朱家的人事以及各種成例。

當她得知,朱瑩的月例錢號稱和太夫人平齊,都是一個月二十貫,但其實執行起來則是根本沒有上限,不論朱大小姐想要什麼,太夫人都會掏錢貼補,而宮中逢年過節都有豐厚賞賜,朱涇也素來對這個女兒極其大方,她還是不由為之咂舌。

相比之下,直到去年,二公子朱廷傑的月例銀子,還只是可憐巴巴的兩貫零用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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