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賢會 第七百三十八章 太勤奮,欠收拾

孔大學士和孔九老爺兄弟各有各的麻煩,而朱廷芳卻早就忘了他們。次日早上,他照常先去南城兵馬司時,就從前來稟報的兵馬副使口中得到消息——昨天那個離奇自盡的假冒信使,兩個全京城最好的仵作聯手檢查,天亮時分就已經查出了死因。

「他早已事先吞下了毒丸?」

朱廷芳雖說敏而好學,但對於這種門道,卻也稱不上十分了解,召見兩個仵作時,他眉頭緊皺問了一句,得到肯定回答後,他就不由得更加疑惑了起來,當下便不恥下問。

「可之前此人落網的時候,卻不見有痛苦的姿態,死的時候更是極快,彷彿他能夠自主決定何時求死似的。什麼樣的毒丸能夠有如此功效?」

「你們不要誤會,我沒有質疑你們的意思。術業有專攻,畢竟你們在這方面更有經驗,我只是為了日後多加防範。所以,你們需得解說得更清楚明白一些。畢竟,我已經上書請罪,未來如果皇上垂詢,我總不能簡簡單單地說,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吞服毒丸自盡。」

兩個仵作還是第一次面見朱廷芳這種出身尊貴,官職顯赫的大人物,此時見人詢問的態度和顏悅色,他們終於稍微自在了一些。

其中那個年長的就賠笑說道:「大人,此人說是吞服毒丸,但那毒丸恐怕並不是您審訊他的時候他悄悄服下的,也不是早就埋藏在牙齒中,而是被包裹在食物之中,早早就吞進了肚子里。而後他應該一直都沒進飲食,所以毒丸外層食物沒有在胃中消化。而之前……」

他頓了一頓,這才繼續說道:「而之前對此人進行訊棍拷訊的時候,也應該不會有給人進食的餘裕。當然,他後來意圖自盡,又堵了他的嘴,就更加不可能也不敢讓他再進飲食了。所以,據我二人檢查他胃中殘留,食物只有一星半點,又發現了毒物殘留……」

朱廷芳雖說並不是精通藥理的專家,但聽到這裡,他卻已經明白了,無論這個冒牌信使是誰派來的,幕後之人處心積慮且不必說,這個冒牌信使究竟事前是否知情,卻也難以確定。

因為如果事先知道腹中早有毒藥,又有必死之心,此人只要算好時間在城門口把事情鬧出來,然後再順勢毒發一死,那絕對會滿城風雨。

而人卻偏偏是在審訊之後,他揭穿對方未必是大皇子派來假冒信使時剛巧毒發身亡的,看似死的時機不錯,但相比把事情鬧大的程度,那就比前者要動靜小得多。至於說如此一來就可以把責任都推給他,倒也能夠說得通,但問題是……皇帝恐怕是頂多申飭他兩句。

「我知道了,你二人一夜辛苦。來人,取十貫錢賞了他們!」

聽到一夜沒有白辛苦,兩個仵作自然喜形於色,慌忙叩頭謝過,見朱廷芳看過他們簽名畫押的文書表示認可之後,他們就雙雙告退離去。他們這一走,朱廷芳方才對一旁陪坐的兵馬副使吩咐道:「此事直接結案,就說有人冒充信使,宣揚大皇子死訊,圖謀不軌。」

「主謀暫缺,同謀也就是這個死者身份不明。之前已經請丹青妙手畫過此人圖像了對吧,張貼出去,死馬當成活馬醫,看看有沒有人能將其認出來。至於死人,葦席裹一下直接埋了。」

這樣簡單明快的處置方式,兵馬副使自然求之不得,當下自是凜然答應。

但在退下之前,他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連忙特意說道:「昨天大人吩咐的話,我已經轉告了出去。大伙兒都感恩戴德,說是等大人婚假回來之後,再來給您磕頭賀喜。」

他絕口不提他已經把朱廷芳不收賀禮的消息散布了出去,雖說得到了一堆質疑,卻也有另外一大堆人對他感恩戴德。然而,朱廷芳的回答卻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婚假?什麼婚假。我後日祭過家廟之後,就會照例來衙門。三天後的回門也就是休半日而已。」

見面前的兵馬副使瞠目結舌,朱廷芳就淡淡地說:「如今正是多事之冬,皇上既然把五城兵馬司託付給我,我哪裡能夠只顧小家不顧大家?至於什麼磕頭賀喜,卻也不必,京城治安靖寧,上下齊心合力,那就夠了。」

當這個消息藉由兵馬副使之口傳開來之後,整個南城兵馬司里,也不知道多少官吏和兵卒難以置信。這年頭就算是小兵,成婚也能有個三天的婚假,更不要說朝中官員了。在京城的少說也有五六天婚假,而若是回鄉完婚的,甚至上司會大筆一揮批上個把月。

當然,回鄉完婚批長假的前提在於你品級得夠,當官的年限得長——換成一般進士出身的官員,按照那年紀,要麼被人榜下捉婿完婚,要麼在讀書期間就完婚了。至於當官之後再風風光光完婚這種情節……除非是你死了正妻又續弦,否則是不可能的。

可就算那時候再熱鬧,卻也是二婚了……你好意思請個十來天假嗎?

可朱廷芳品級夠高,官職夠大,更重要的是那又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勛貴嫡脈,如今是第一次婚娶,用得著這麼勤政,用得著這麼拼嗎?如此對照之下,這讓別人怎麼活?

大舅哥如此兢兢業業,會把別人襯托得如何黯淡無光,張壽倒無所謂,反正這不關他的事,但是,大舅哥連婚假都不要——就連為了那一大堆學生們,將來不得不無奈縮短婚假的他,昨夜聽到朱廷芳打算婚後第二日請半天假,回門日再請半天假的安排後,也不由驚呆。

所以,當這一日上午,他在慈慶宮完成這半天的授課之後,三皇子委婉問起明日趙國公府的那樁婚事,他就乾脆替大舅哥好好宣揚了一番。這下子,從三皇子到一群伴讀,人人都覺得匪夷所思。陸三郎更是忍不住嚷嚷道:「我還好歹休了幾天婚假,朱老大這也太拼了吧?」

「要不要我和父皇說一聲?」

三皇子有些不確定地問了一句,見張壽直搖頭,他想想印象中的朱廷芳好像確實不是一個聽勸的人,就不由得嘆氣道:「也是,朱大公子他從來就是方正到有些古板的人,這樣也不奇怪。上次陸師兄成婚,是四弟去的,這次的話……」

三皇子其實很想去湊熱鬧,可昨日大皇子的死訊送進了宮裡,父皇雖然並沒有像上次二皇子沉船的消息時那般雷霆大怒,但他還是能看出,人心情很不好,所以他並不覺得自己在這時候去那樣喜慶的場合是個好主意。

畢竟,兄弟之間,理應也是該服喪的,哪怕大皇子和二皇子在被逐出京城時,齊齊被革除了宗籍,那也並不能抹殺那一層血脈關係。

他頓了一頓,最後輕聲說道:「還請老師千萬勸住四弟,別讓他在這時候去趙國公府湊熱鬧。他這個人衝動起來不管不顧,很容易被人揪住這一點說不是。」

張壽當然知道三皇子擔心什麼,當下就呵呵一笑道:「不用擔心,比起偷偷去參加婚禮鬧洞房,四皇子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沒工夫去管別的。就算讓他不去參加我和瑩瑩的婚禮,他雖說會不高興,但也估計會答應。」

別說三皇子不太相信,其他人也沒有一個相信熊孩子會這麼老實。然而,等到張壽和三皇子單獨相處時,張壽說起四皇子和張琛打的那個賭,人就不能不信了。可是,太子殿下卻沒辦法看好自己的這個弟弟,因為他太明白四皇子那做事情時的三分鐘熱度了。

比方說對算學……四皇子如今的熱度就遠遜於從前。

如今的三皇子已經不再是把事情悶在心裡的靦腆小皇子了,他非常直白地對張壽吐露了自己的擔憂,見張壽但笑不語,他就忍不住說道:「老師,我是怕四弟信心滿滿地去做,等回頭一受挫時,卻又耷拉腦袋打不起精神,畢竟,他也好,我也好,離開平民百姓都太遠了。」

見張壽麵上那一絲輕鬆戲謔之色消失,三皇子就鄭重其事地說:「雖然我和四弟跟著老師去過海淀鄉下莊子,還去下過地,看過農人收割麥子,也有去過市井,更和九章堂的同學一塊上過課,但是,這畢竟只是看,只是相處,談不上真正的切身體會。」

「四弟就算在公學中和小花生蕭成同吃同住,那也苦不到哪去。我很擔心……我很擔心他的忍耐力到了極限的時候,耍起皇子脾氣的時候,他剛剛交的這兩個朋友也就保不住了。」

說到這裡,三皇子微微低下了頭,心情非常微妙。

在九章堂求學的那短短一段日子,是他人生最快樂的日子,拼了命學習,拼了命做題,拼了命跟上張壽授課的進度,和一大堆出身各異的同學相處,彼此從小心翼翼到日漸熟悉……他一度以為,在陸三郎之外,自己還能夠交到幾個朋友。

反正他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皇子,將來做賢王也好,做閑王也好,那都是最好的結局了。

可是,父皇最終竟然選擇了他來繼承這個天下!而他從答應父皇的那一刻開始,就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出入九章堂,出入老師的家裡,乃至於遊歷市井,遍覽民間。當然,也不可能再和最初設想的那樣廣交朋友,因為沒人敢和現在的太子,未來的皇帝交朋友。

所以,自家四弟雖然被父皇勒令在宮外反省,他雖說見不到弟弟,可知道弟弟的日子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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