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賢會 第七百三十章 虛驚

四皇子覺得坑坑窪窪,腌臢不堪的路面,朱瑩走在上頭,自然也不會覺得舒心愉快。她這樣的千金大小姐,哪怕不喜歡附庸風雅,但也偏好乾凈整潔的環境。譬如她往日呼朋喚友去遊玩取樂的地方,也都符合這個原則。然而,大小姐畢竟在張壽從小長大的融水村呆過。

當走過這條暗巷,她就想起了當初在村中閑逛時的所見所聞。一樣泥濘和骯髒的路面,一樣低矮破舊的屋宅,此時能看到的,也就寥寥幾個身穿補丁衣裳一溜小跑的婦人,沒什麼壯年。很顯然,在這大白天,壯勞力不去種田做工卻在路上閑逛,那鐵定是不務正業的閑漢!

因此,相比四皇子昨天初來時的一臉蠢樣,她就要顯得淡定得多。

於是,發現朱瑩一副不以為奇的表情,四皇子只能用期盼的目光去看張琛,希望人能夠驚嘆或者皺眉,至少能讓他找一點優越感。然而讓他失望的是,他都快把眼睛看酸了,張琛還是面色如常,最後甚至還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了他。

「你吃錯了葯嗎,盯著我看什麼看?」這景象他當初在張壽那村裡看得多了!

四皇子被張琛刺得心頭火起,可他剛想反諷一兩句,卻只聽小花生開口叫道:「奇怪,昨天我們過來時看到的那幾個孩子,今天怎麼不見了?而且,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一路上只見到幾個婦人,但不管多大年紀的孩子,那卻一個都沒有。」

此話一出,四皇子也顧不得和張琛鬥氣了,連忙也東張西望了起來。雖說他昨天壓根就沒記路,但只是過去了區區一天,至少他還能確定這就是他們來過的地方,小花生至少沒帶錯路。

昨天在小花生用飴糖買通孩子們帶路之後,後來他們輾轉陳家、方家、高家,一路上還遇到過別的小孩,可今天這都快到陳家了,卻一個孩子都沒遇到,這僅僅是巧合,還是已經出了什麼事?

他聽說過外城曾經有拍花黨肆虐,正想說是不是這個理由,卻發現張琛偷瞥一眼朱瑩,繼而就乾咳一聲對他說:「雖說咱們縮減了隨從,但還是好像太顯眼了吧?」張琛想得很簡單,是不是因為別人聽到風聲之後有顧慮,於是把孩子都給藏在家裡不敢放出來?

「我倒覺得不是因為這個……剛剛遇到的那幾個婦人,壓根沒顧得上注意我們,而且都是連奔帶跑,倒不如說是在趕路。」朱瑩若有所思地微微眯起眼睛,突然又想起了什麼,「而且,她們那模樣,很像是聽到什麼消息,心急火燎似的……」

朱宏雖說一直都在儘力掩蓋自己和其他幾個護衛的存在感,但看到張琛和四皇子小花生正面面相覷,他就附和朱瑩道:「沒錯,我剛剛發現,她們根本顧不得我們這些陌生路人,一路緊趕慢趕,彷彿生怕去晚了就出什麼事。」

小花生心中一緊,本能覺著肯定是蕭成惹出了什麼事。

他對蕭成那是又愛又恨,愛的是這小傢伙是一個最好的學習小夥伴,跟人住在一塊,你只要偷懶就會有負罪感,他這個討厭讀書的也不知不覺有了點長進,至少如今加減乘除已經不在話下了,詩也背了不少。至於恨……那當然是恨小傢伙就和督學似的,忒嚴格!

可無論如何,他卻絕不願意看到對方出什麼事。所以,他也顧不得其他人,撒丫子飛奔了起來。他這一跑,其他人一愣之下也紛紛趕忙去追,而這邁開腳步一跑,沒多久就顯出了眾人的體能差別。

幾個護衛雖說落在最後,但步伐全都極富節奏,分明很有餘裕。而緊跟在狂奔的小花生之後的,恰是一身男裝英姿颯爽的朱瑩。大小姐很慶幸今天出來穿了鹿皮長靴和一身男裝,非常便於活動,而且跑幾步對她來說,壓根不算什麼。張琛則落後了幾步,但已經額頭見汗。

至於在後頭,那就是已經氣喘吁吁的四皇子了。這幾天中斷了在宮裡時必須的早晚基礎課鍛煉,如今突然跑起來,他就拖後腿了。畢竟,他和三皇子都是年幼時身體嬌弱,父皇才特意把他們養在乾清宮,卻只是飲食調養,沒有亂用補藥,還教了他們幾招防身術。

所以打起架來,四皇子只有那三板斧似的功夫,體力也遠遠比不上那些從小就在外頭瘋玩的平民家孩子。此刻,眼看自己距離前頭那三人越來越遠,他一時有些情急,可就在這時候,他只覺得有人拽住了自己的手,只一眨眼,他就發現自己伏在了人背上。

「殿下別逞強,我背你走吧!」

發現背自己的是蕭成,四皇子本來還想爭一爭,可當發現前頭小花生已經到了,狂拍陳家大門卻沒人應答之後,立時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他頓時也有些焦急了起來。

醒悟到小花生是匆匆去下一家方家找人,他哪敢嚷嚷什麼讓朱宏丟下他的話了。因為他絕對會被其他人甩得影子都看不到!

而就算是張琛,當小花生在第二戶人家再次吃了個閉門羹,繼而簡直是發狂似的扭頭就跑時,他也有些吃不消了——畢竟,他那身體好,那是在從前鬥雞遛狗跑馬之類的活動中練出來的,每天早上也就雜耍似的練一練劍,頂多就和張壽半斤八兩的防身水平,哪裡能持久?

可偏偏前頭的朱瑩呼吸均勻,步履輕鬆,哪怕他如今已經不是這位大小姐的狂熱追求者了,卻也不願意在人面前露怯,因此哪怕硬著頭皮也只能強打精神跟上。

就當他打定主意,如果第三戶還撲空,就立時打發人去寄骨寺,報官的同時再把所有護衛都召過來一塊幫忙找人,絕對不再像無頭蒼蠅似的亂跑時,他就只見小花生在前頭一戶人家院門處死命一推,可推開門之後,人抬起的腳卻沒進去,竟是傻了似的站在門口。

當看到不但是小花生,就連朱瑩快步來到那門口之後,也是一樣愣在了那兒不進不退,只以為出了什麼大事的張琛只覺得心裡咯噔一下,慌忙奮起餘力三步並兩步趕了過去,可在他們背後往裡頭一看,他也完全呆住了。

就只見在這分明很寒冷的天氣里,院子里竟是密密麻麻站了一大堆人,從後方看去,大多是孩子,其中還有幾個剛剛見過的婦人,因為只能看到後腦勺,所以他也沒法估計到底有多少人。但是最前方,一個正面對所有人站在高處的人,他恰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張臉他恰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正是張壽。而張壽說的事情,卻和他聽了朱瑩所說的事情後,想像中的安撫又或者追責場面截然不同。

「昨天公學裡中級班的三個學生過來家訪,不過是幾塊糖,就哄得幾個孩子團團轉,不但爭先恐後地帶路,今天我跟著其中一個又過來時,這些孩子們甚至還叫上了更多的同伴圍上來討糖。當我也給了他們飴糖之後,請他們去叫更多孩子,他們也都一口答應。」

「如果我是拍花黨,這會兒聚集了一大堆孩子之後,再用糖或者其他小玩意兒把人哄上馬車帶走,這會兒你們就是再氣急敗壞趕過來,然後奔走相告去衙門,恐怕也晚了。」

站在一張桌子上的張壽也發現了小花生和朱瑩以及張琛,還有晚了幾步才背著四皇子趕到的朱宏還有那幾個護衛。雖說不知道這非常奇妙的組合是怎麼相互遇到的,又是怎麼找到這兒的,但他此時顯然無法顧得上他們,因此只是對他們笑了笑。

而幾個婦人剛剛發現自家孩子不見了,四處找之後就得知有人把孩子們都召集去了高家,大驚失色之下,只以為高家老大不但沒有因為兩個狐朋狗友被南城兵馬司抓了於是改過,反而變本加厲要當拍花黨,把一群孩子拐了賣掉,賺一票就跑路,這才匆匆趕了過來。

結果到了之後,她們發現孩子們固然是聚集在此,可全都在那聽一個清俊閑雅的少年公子講故事。等到從在場僅有的幾個大人陳父陳母等人口中得知,人家竟然是京城那位赫赫有名的張學士,她們在尷尬慚愧的同時,心下卻也不免疑惑。

可此時張壽這一解釋,幾個匆匆趕來的婦人登時恍然大悟。其中一個素來膽大潑辣,擅長待人接物的就忍不住站了出來。

「張學士,您是大人物,哪裡知道咱們這些普通人家的苦處。咱們當家的成天在外頭忙碌掙錢養家,而咱們自己也有各種各樣的活計要干,不可能時時刻刻都顧得上家裡的孩子,只能放著他們在外頭。再說那是孩子的天性,一個沒注意人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以後咱們一定好好管教這些小東西!」

張壽頓時呵呵一笑:「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你們所謂的管教,大概也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下一次若是還有人拿著糖,拿著各種新奇好玩的小玩意,拿著雞腿、羊肉各種美味的吃食,你們覺得這些孩子真的就不會上當嗎?」

幾個婦人頓時面面相覷。就連門外的朱瑩和張琛等人,這會兒都想起了小時候,他們也多半會被乳母保母告誡諸如出門在外,遠離生人,街頭路人遞來的飲食又或者玩意絕對不許碰等等諸如此類的話。只不過,那時候聽了確實都覺得煩……

而張壽並沒有繼續說教,而是繪聲繪色地說起了宋時王韶之子王寀那個《十三郎五歲朝天子》的故事:「話說宋神宗朝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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