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賢會 第七百零八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

張壽只不過是因為阿六說讓自己躲去天工坊,臨時想到了家裡這密道密室之類的,如果不是單向而是雙向通行,也許會留有隱患,所以順口就對阿六提了一提。他安全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一語成讖,有人從密道另一頭出口打起了他這裡的主意。

然而,事實證明,就算他沒有想起那一茬,就憑花七布置的那些機關陷阱,也足夠用來阻敵了——從密道出口總共進來六個人,四個死了兩個重傷,這就是鐵證!

雖說天工坊內有不少關秋和葉孟秋楊詹這樣的技術宅,但還有不少強壯有力的工匠,此外大概還被皇帝吩咐花七摻過沙子,二三十個人中,有自保之力的估計是不少的。面對幾個重傷員,一群壯漢掄了鎚子工具一塊上,大概來人也討不了好。

因此,他不像吳氏那般心有餘悸地倒抽一口涼氣,而是若有所思地問道:「天工坊里的人和東西都完好無損嗎?」

「我把人都撤出來了。」阿六非常認真地說,「楊詹不肯,我直接把他扛出來的。」

想想那個餓死了都不出屋子的楊七少,張壽只覺得阿六這處置簡直是雷厲風行。而接下來……接下來他當然不用問了,都有了楊七少這樣一個反面例子,其他人就算再把那座地下工坊當成家,也絕對是乖乖撤出,毫無二話。

而一旁的安陸雖說管著另外一頭,可看到阿六依舊平鋪直敘,不表功也不多言,他只能代替阿六說:「六爺把天工坊中所有器具都轉移到一個單獨密室上了鎖,沒有受到任何損傷。六爺還在抓獲了那兩個重傷的傢伙之後,安頓好機關,又親自從出口出去了。」

「那座濟民善堂如今已經在咱們張園的控制之下,一個人都沒跑掉。」

一個人都沒跑掉?這是字面上的意思……還是什麼意思?張壽心裡很懵,但臉上卻是大寫的鎮定兩個字:「哦,一個人都沒跑掉?那裡頭到底是怎麼一個情況?」

安陸見張壽笑看著他,阿六也看看他,一點都沒有親自解釋的意思,他不禁哭笑不得,卻還不得不擔負起了解釋說明的任務:「那濟民善堂,總共有總管一人,管事四人,雜役十多個,總共收養了一兩百個孩子,分男女照看,所以還雇了看護的婦人大概十幾個。」

「六爺出去的時候,那些孩子大多睡熟了,難以確定是被下藥還是本身就睡得早。總管被綁在他的屋子裡,管事四人,兩個下藥被迷昏了,還有兩個就是潛入者之二。雜役裡頭有七八個被關在屋子裡,剩下的也在潛入者之中。也就是,這很明顯是早有預謀。」

「對了,我後來從那通道口過去增援六爺時,正好看到通道那一頭還留著工具,其中有特製的尖鎬,鋼口磨損得很厲害。而後,我從一個俘虜口中問出,之前填埋封堵通道的時候,就是那幫潛入者中的一個主理的,所以在那個時候就動了手腳,便於此後能夠重新掘開。」

說到這裡,安陸突然頓了一頓,見吳氏面色忿然,而張壽則是身體微微前傾,面色異常凝重,他就知道,張壽是明白了此中那點貓膩。

「公子,這件事情,司禮監恐怕脫不開干係!」

張壽見吳氏一副大驚失色的後怕表情,他就立刻安慰道:「娘,別想那麼多,司禮監中有害群之馬,這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哪怕之前皇上才下狠手清理過一次,也不免有人漏網。幸好花七爺早早就在被封堵的出口附近布設了重重機關陷阱,別人一出來就直接撞了上去。」

「那些機關陷阱也許確實強力,這次也確實發揮了用場,可這要是阿壽好不容易找來的那些能工巧匠還有能人異士,之前一不小心撞上去怎麼辦?豈不是白白送命?」

見吳氏少有地抱怨連連,卻是一副意難平的表情,顯然是對這座宅子也有了某種疑慮,阿六就補充道:「我對關秋他們說過,後頭那塊是禁區,靠近者死。」

少年用很平淡的口氣說出這句殺氣騰騰的話,隨即就若無其事地說:「警告在先,誰若不聽,那死了就死了。」

吳氏被阿六這話噎得作聲不得。而這一次就連張壽也不由得慶幸了起來——要知道,這世上有些人固然循規蹈矩,但也有些人那是好奇寶寶,說不要去的地方卻偏要去,如若因為這種情況而一不小心折損掉一個兩個諸如關秋楊詹這樣的,那他簡直要哭死!

他只能端著一張嚴肅的臉告誡道:「阿六,今次的事情,你務必告知關秋那些人,讓他們都知道,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千萬不能做。免得日後有人不聽你的!」

而阿六對於這話反應很平靜,只是簡簡單單應是,今天已經飽受驚嚇的吳氏卻忍不住了:「阿壽,你這是還要讓人繼續用那密室作為工坊?這也太危險了,就算是這次出口再次被封堵住了,下次怎麼辦?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娘,你這擔憂我明白,所以這一次,出口那座濟民善堂,我要了。」

張壽哂然一笑,說出了自己的決定:「司禮監的善堂既然不是藏污納垢,就是被某些人當成掩護,那這地方補償給我這個受害者,難道不是理所當然嗎?我會親自出面去向皇上請求,想來司禮監家大業大,不會吝惜區區一座濟民善堂的!」

才怪!

安陸差點失口迸出了這兩個字。要知道,京畿其他各地以及宣府大同開辦善堂,那還算容易,可要在京城裡擁有一座規模這麼大的善堂,而且還要隱瞞和司禮監的關聯,可想而知有多不容易!張壽這簡直是想要硬生生從對方身上啃下一塊肉來!

而他沒想到的是,張壽在還沒有把善堂要到手之前,竟然又另外吩咐了一件事:「不要覺得原本那總管以及幾個管事雜役被綁了又或者下藥了,就真的與昨夜之事無關。阿六,你和安陸親自去甄別一下,我不管你們是威嚇也好,是詐唬也好,總之能問出多少是多少。」

「至於我……」張壽笑看了一眼分明憂心忡忡的吳氏,他就開口說道:「我回書房去寫奏疏,雖說很對不起學生們,但我總不能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總得向上頭訴訴苦。當然,剛剛那個請求,我不會寫在奏疏里。」那得是私底下去和皇帝「哭訴」!

吳氏只要張壽姑且別出去就好,別的事情她也顧不得理會,此時自然連連點頭。而等到張壽叫了阿六和安陸一塊跟著往外走時,她陡然想起據說是出城去接大皇子的朱瑩,不由得又出聲叫道:「阿壽,若是可以,再派個人去趙國公府問問瑩瑩眼下如何。」

「咱們家尚且進了賊人,我就怕她那兒……」

發覺吳氏說了一半就陡然打住,張壽哪裡不知道她是擔心萬一烏鴉嘴說中了,當下就回頭笑道:「我知道了,一會兒就派人去打聽。不過娘放心,瑩瑩她從小就是最好運的人,今後也會一直好運下去的!」

雖說吳氏還遠遠沒有到年紀大了的程度,但並沒有受過太多教育的她不可避免地素來迷信,此時張壽著重強調朱瑩的好運,她想起朱瑩的生平,頓時如釋重負。等目送張壽離開,她不由得念了無數聲阿彌陀佛,但思來想去,還是不敢在這種時候貿然離家去寺院燒香拜佛。

她若是遇到什麼變故,那還是小事,連累張壽以及家裡人奔忙,那卻是添亂了!

而張壽出了院子,並沒有更多地吩咐阿六和安陸,而是打發了他們去做剛剛吩咐的那件事。然後,他也沒有先去天工坊中查看什麼景況,而是先去慰問了一下自家的員工和客人。

員工當然是關秋這樣簽過契約的,以及楊詹這樣因為交換條件而留下,之後也定過契約的,至於客人,包括鄒明等三位舉人,方青和宋舉人,以及近來迷戀天工坊中那些器具,常常在九章堂和這裡兩頭轉,昨夜正好停留在此的葉孟秋等四人。

因為昨夜那廝殺全都發生得快結束得更快,客人沒被驚醒,情緒相對穩定,只有常常熬通宵的楊詹對天工坊暫時封閉這件事非常失落。至於潛入的賊人和幕後指使者諸如此類的問題,雖說有人問了,但聽張壽表示還需細查,暫時還不能確定,也就沒人繼續追問下去了。

畢竟,近來京城事多,無頭公案實在是太多了。

而當張壽安撫完了人,回到書房,用自己如今終於有板有眼,卻依舊缺乏靈秀的書法,以及平鋪直敘的文筆,來醞釀這一封奏摺的時候,在這大清早時分,京城街頭也正如同昨夜張園的這一場變故一般,體會到了秋風掃落葉的滋味,也不知道多少人心驚膽戰。

從蓬門小戶,到名門繡戶,從官宦門庭,到草莽之家,當一隊隊官兵從大街上呼嘯而過時,那還只是驚嚇,可當有人突入自家大門的時候,那種驚怒絕望就是相同的了。

某位正在書房枯坐了整整一夜的老侍郎,聽到外間那越來越大的動靜,分明是有人闖到自家來了時,他在驚慌失措之後,面孔就死寂了下來,竟毅然決然地將一個瓷瓶中的藥水全數倒入口中。當一大隊人馬悍然闖進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一具七竅流血,氣息全無的屍體。

當然,這種極端的情形並不是遍地可見。至少,奉命行事的東西北中四大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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