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中討好了岳母和岳祖母,張壽卻渾然不覺。畢竟,對鐵板釘釘的准媳婦說幾句好聽的,那是情趣,可准媳婦竟然會高高興興地拿去給別人分享,他就著實意料不到了。
忙活了一天,又是上課,又是在內外城之間來回趕了一圈,又是勸人,他是一回到家對吳氏說了幾句話,隨即聽到小廚房燉著雞湯,他就喝了一碗,隨即便洗洗腳上床睡了。這一覺直接就睡到天光大亮,他才被阿六給叫醒了。
睡眼惺忪洗漱鍛煉吃早飯,上了馬車之後,他再次倒頭睡了個回籠覺。當最終被人推醒的時候,他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兩隻眼珠子近距離瞪著自己,這下子登時嚇得不輕!好在他一貫的憑恃是有阿六在,沒人能對自己怎麼樣,結果再定睛一看,他就認出了人。
不是四皇子這個熊孩子還有誰?
張壽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就緩緩坐直了身子。發現這還是在行駛的馬車裡,而四皇子則是老老實實地盤腿坐在他跟前,他不由得皺了皺眉:「你怎麼來了?」
四皇子聽出張壽語氣不善,他就苦著臉道:「老師,昨天晚上父皇罰我跪在乾清宮裡反省,結果三哥就這麼一直跪著陪我直到父皇回來,父皇氣壞了!他說……」見張壽盯著他就是不說話,本來還打算哭一哭的他知道瞞不過老師,只能幹脆簡單直接粗暴……
他竟是縱身一撲,直接抱住了張壽的大腿!
張壽簡直被熊孩子這一招弄得目瞪口呆,下意識地要抬腳甩人,隨即卻醒悟到眼前這不是什麼阿貓阿狗,而是堂堂皇子!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異常嫌棄:「鄭鍈,你小子這是要幹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有話好好說!」
「我還小呢,不是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四皇子習慣性耍賴,可是,在張壽那冷冷的目光注視下,他只能訕訕地鬆開手,隨即小聲說道:「老師,我是被父皇攆出宮的!他讓我戴罪立功,做出一件足以讓他認可的事情來,這才能回去,否則我就別做皇子了!他還說,我下次再連累三哥陪我受罰,就沒我這個兒子!」
對於一貫偏寵兩個幼子的皇帝,張壽心中自然頗有微辭。尤其是四皇子如今這變本加厲作天作地的性格,很明顯是沒了大皇子和二皇子這兩隻餓虎,於是開始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了。可是,皇帝一下子突然變身虎爸,他仍然覺得有些荒謬。
他定了定神,這才看著四皇子問道:「皇上把你攆出來,那你住哪?」
見四皇子沒說話,那眼神卻像一隻無家可歸的可憐小狗,他登時頭皮發麻,隨即立時義正詞嚴地說:「江都王不是大宗正嗎?你去他那裡住,不是順理成章?」
「父皇說,他對所有皇室宗親都吩咐過了,不許收留我。」四皇子滿臉都是委屈,隨即小聲說道,「而且我身無分文,又什麼都不會,要是老師不收留我,我別說做什麼戴罪立功的事,我只能去流落街頭了!老師,你就收留我吧,我什麼都會做的!」
見張壽根本不搭話,熊孩子只能苦苦哀求討好道:「我會磨墨,會抻紙,我可以給老師你做書童的,絕對不白吃飯……」
面對這麼一個死纏爛打的熊孩子,張壽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先別管皇帝把四皇子攆出來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得是多大的心,才會真的把人當成書童使喚?這事兒瞞得過那些時時刻刻盯著他的文武百官才有鬼!而且,這麼個不安分的熊孩子丟在外頭,出點事情怎麼辦?
等等,出點事情……張壽目光倏然轉厲,盯著那正在掰著手指頭絮絮叨叨說自己能做什麼的熊孩子,突然不緊不慢地問道:「皇上說要你做一件讓他認可的事情才許你回去,你卻打算到我身邊做個小書童,那你猴年馬月才能達成皇上的要求?」
四皇子登時臉色一變,隨即就訕訕地說:「總得先安頓下來,我哪有功夫想得這麼遠?老師你這麼厲害,我跟著你隨便蹭點功勞,就肯定能打動父皇的……」
「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張壽呵呵一笑,見四皇子滿臉懵懂,他想起這小傢伙大概還沒掌握那麼多成語,就乾脆直截了當地說,「難道說,你想的不是親自在外頭閑逛做誘餌,看看能不能引出某些人來?」
「我沒有!」四皇子本能地大聲反對,可當接觸到張壽的眼神,他想到昨天晚上也是被揭穿後激烈否認,結果反而被張壽給一層層揭開了自己的偽裝,他頓時完全氣餒了下來。
他耷拉了腦袋坐在那兒,有氣無力地說:「我想來想去,也只有這麼個辦法,否則我這細胳膊細腿的,還能做什麼?父皇給了我三個選擇,要麼罰我去宗正寺幫王叔打雜一個月,要麼罰我在慈慶宮洒掃幹活一個月,要麼就來老師這兒聽訓。」
「在王叔那兒,我非得被他罵死不可!在慈慶宮,說不定三哥又因為憐惜我做點什麼,回頭他還要挨父皇的罵。只有老師你不但自己本事大,父皇又信任你,而且還有六哥這麼厲害的幫手,肯定能幫我的!只要我成天在你身邊晃悠,如果有人懷有惡意壞心,肯定忍不住!」
「你小子這是把我一塊當成了誘餌?」張壽又好氣又好笑,直接手指戳在四皇子腦門上,「而且,你以為別人都是傻瓜不成?看你在外頭閑晃,就會把你當成目標?自古以來,引蛇出洞,誘敵上鉤,這種伎倆用得太多了!」
見四皇子愕然之後滿臉怏怏,但卻是一副你趕我也不走的表情,知道這塊牛皮糖估計是甩不掉了,他輕輕摸了摸下巴,隨即面無表情地說:「總之,甭管你之前打的是什麼鬼主意,要留下的話,就給我都好好收起來!一切行動聽指揮,我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一次,剛剛已經蔫了的四皇子猛然坐直了身子,幾乎想都不想就大聲應道:「老師放心,我什麼都聽你的!」
車外剛剛放了四皇子上車的阿六聽到這裡,這才微微翹起了嘴角,隨即就調轉馬頭,朝著剛剛護送熊孩子過來的一行護衛揮了揮手。見他們在馬上拱手為禮,隨即真的悄然離去,他就瞅了一眼很明顯渾身繃緊,警惕心十足的韓烈等人。
「放心,沒事的!」
這短短五個字,當然不可能讓已然完全聽到車中談話的韓烈放下心來。一想到自己原本要保護的人只是太子的老師,現在還要添上一位皇子,他就覺得一顆心要迸出了嗓子眼。在昨天已經出了那麼大一個錯的情況下,他其實是恨不得躲四皇子有多遠是多遠!
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子,要多難對付就有多難對付!
而四皇子雖說答應了一切行動聽指揮,但張壽卻壓根不信這熊孩子就真的老實了。畢竟,上次挨打的時候,人還說得信誓旦旦,可故態復萌也只是沒幾天。等到了公學門外時,他正要下車,卻只見四皇子一骨碌爬起來先跳下車去,等他探身出去時,人恰是殷勤地伸出了手。
那種小心翼翼的樣子,和昨晚上在皇宮門前的諂媚如出一轍!
眼見阿六順手一拎把熊孩子給提溜到了邊上,張壽這才敏捷地下了車,隨即理也不理四皇子,徑直往門內走去。眼角餘光瞥見矮小的四皇子一溜小跑追了上來,他就淡淡地說:「尊師重道是好事,但你也別忘了你是皇子,別做出讓外人以訛傳訛的事情來。」
聽到四皇子沒吭聲,他就繼續說道:「你既然要跟著我,那就這樣吧。你今天既然是便服出來的,就到中級班那邊去做個插班生。阿六,你拎著他去那邊聽聽課。」
知道張壽是希望自己去那邊當個保鏢,雖然對任何課都沒什麼興趣,但阿六還是爽快地答應了。
而得知張壽對自己竟然是這麼一個安排,原本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各種擦黑板擦到手軟的四皇子,卻也同樣是呆若木雞。雖然現在張壽講的那些算經,他一多半都聽不懂,可他還是更希望跟在老師身邊——畢竟,那種天塌了也有人撐著的感覺是實實在在的。
雖然阿六也很厲害,但那種厲害就太讓他害怕了。昨天那臨門一腳,他晚上都做惡夢了!
雖說心裡非常不情願,但不得不違心親口答應了張壽,再加上又是阿六親自押送,四皇子就算再不情願,也只能老老實實去。而一到那教室,看到滿滿當當坐著一大堆衣衫整齊卻破舊,年齡不一的孩子坐在那兒,他就有些懵了。
雖說還不至於完全不知民間疾苦——好歹也下地撿拾過麥穗,還騎過一次牛,也不是沒有逛過市井,甚至還聽張壽說過那些讓人陰鬱心悸的故事,但四皇子從骨子裡就是一個長在宮中,並不怎麼知道民間疾苦的小皇子。
因此,他有些困惑……又或者說惶惑地在阿六的安排下坐在了某個人旁邊,隨即就聽到身旁傳來了一聲誇張的抽涼氣聲,側頭一看,他就認出了人來。
可不是當初他在張家見過的那個小花生?
小花生做夢都沒想到,由阿六親自帶過來上課的人,竟然是四皇子!
他在剛剛抑制不住地倒抽一口涼氣之後,又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等四周那些好奇怎麼就來了新人的孩子紛紛又轉回頭去準備上課——畢竟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