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賢會 第六百九十章 拎出熊孩子

雖然有林老虎派來報信的這個小小插曲,但張壽卻並沒有因此丟下九章堂這最後一堂習題課就返回內城,而是若無其事地又回到了課堂里,巡視了一下眾人的習題課進展,對某些剛剛因林老虎到來而分心他顧,習題一道沒做的學生們提出了嚴厲批評。

而等到他回了公廳時,卻發現陸綰和劉志沅竟是根本不在,原以為還要應付兩人詢問的他登時輕鬆了下來。他定定心心備了一會兒課,隨即才開始回憶那些腦海中記憶深刻的白話文短篇,改掉某些時代感太強的東西,重新設定時代背景,再順手記錄下來。

至於改成文言文什麼的……別說他沒這水平,就算真的找個文章一流的名士,讓人把白話文翻譯成文言文,那也就失去了那種特定的文字韻味了。

反正他從來就不是以文章取勝的才子,也不怕被人嘲笑粗淺。更何況,他並不打算拿去給那些名士才子看,這是專門給三皇子這個沒有太大機會接觸普通民生的太子看的。當然,他會仔細選擇一下題材範圍。

農人、小市民、讀書人、官員、讀書人……要讓三皇子認識到民生百態,就需要讓他看到更多的人,更要讓他知道,世人並不是那些臉譜化的形象,而是複雜多變。如果這樣的話,《儒林外史》和《官場現形記》這種小說,說實話也是不錯的。

嗯,反正之前已經掰扯出了一位葉老先生,一位周先生,那他就把自家師長團的人數進一步擴大好了——吳敬梓吳老先生,李伯元李先生。話說《紅樓夢》呢?要不要再整出一位家族破碎,抑鬱而終的曹雪芹曹先生?

至於別人懷疑那些書是他寫的……這根本就不可能。誰會相信他一個天賦異稟精通算經的小小少年,竟然能寫出一大堆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的世情小說?至於禁書第一金什麼梅,就算他說是某位匿名師長寫的,只怕也會惹出軒然大波來……

外間一片紛亂的時候,張壽卻在暖意融融的公廳中,默寫著那幾個短篇,至於長篇,他也就是在心裡想想,更多的是打算回頭分幾個段子講給三皇子聽,看看反應再決定是否寫出來。畢竟,人在官場卻諷刺官場……那以後看他不順眼的人恐怕就要更多了!

而且,他實在是分身乏術。要是某些進京重修曆法的人才們能有幾個來幫忙就好了!

當日落時分,張壽重新回到九章堂宣布下課,卻是又去了一趟半山堂。之前他讓這些人自行商量課程,結果,你感興趣的我不感興趣,你不感興趣的我感興趣,爭執不休之後,方才定出了唯一的一門課——歷史。

因而,張壽就通過陸綰和劉志沅,請來了一位京城有名的偽宋史專家湯先生——之所以說偽,是因為學界對這位湯先生的激烈論調不以為然,這位逢人便說,宋朝之所以會有靖康之變,崖山亡國的慘烈,那都是因為當初開國時逼凌人家寡婦孤兒,得國不正,因果報應!

張壽對這種因果報應的論調其實持不以為然的態度,但得國正不正,那就兩說了。要說得國正三個字,漢高祖算一個,另一個時空的明太祖算一個,後世太祖更是曠古爍今,其他的天子都有或多或少的污點,至於異族統天下的元清,更是早就被民族主義者給排除出去了。

可旁聽了湯先生一門課,發現人並沒有因為得國不正這四個字,否定宋太祖的功績,對宋太宗評價倒是頗為苛刻,他就把人留了下來。

這位雖說時而忍不住夾帶私貨,但宋史卻講得深入淺出,哪怕還不如說書先生似的引人入勝,但比照本宣科講大道理卻有趣多了,很符合半山堂那些歷史小白們的口味。

他甚至已經在心裡打定主意,回頭讓湯先生給九章堂的學生們也開這樣一門歷史課,再請一些研究其他朝代歷史的先生來。不說二十四史集齊(畢竟明史和清史那也沒辦法集齊),但至少把秦漢唐宋元這幾個歷史斷代最清晰的大朝都給學生們普及一下。

因此,當他在門口一站,看到湯先生在這下課時分毫不拖堂,正往外走來,分明已經宣布了下課,少不得就客客氣氣拱了拱手。雖說聽過人一次課,但他和這位並沒有太大交情,可他正打算人就這麼過去之後,也好進去對半山堂眾人說句話,誰料湯先生竟停住了。

「張學士婚期就快到了吧?」

張壽微微一愕就點了點頭,隨即就見人沖著自己一笑:「不知可否予我一份請柬嗎?」

雖說弄不清楚人為何要提這樣的要求,張壽還是立刻爽快地說:「湯先生若是能夠光臨,那我當然求之不得,來日我親自請柬奉上。」

對於張壽這樣明朗的態度,湯先生頓時笑了,隨即就鄭重其事地拱拱手道:「我也是到了這裡,方才發現從前認定貴介子弟皆是不堪造就之徒,著實有些偏見。如我這般微末之人,京畿之地還有不少。張學士既然致力於百花齊放百家爭鳴,著實是功德無量。」

沒怎麼聽明白湯先生這番話,張壽正覺得糊塗,可人卻對他拱了拱手,就這麼揚長而去了。頗有些莫名其妙的他只能搖了搖頭,走進半山堂後就隨口問了問眾人對湯先生講課的觀感,見大多數人都反映頗有意思,聽著很有收穫,他就放心了。

因為張大塊頭去宮中當他的東宮侍從了,張琛和朱二卻又自負已經各有事業,張武張陸也是一樣,都沒有再來半山堂,皇帝也好,他們的父輩也好,都沒有再強壓牛頭,如今半山堂這裡不免就有些群龍無首的架勢,因而他今天過來,卻是為了丟下一顆重磅炸彈。

「眼下半山堂沒有齋長,我也不打算再行指定了,你們這裡自己推舉幾個人選,明日請陸祭酒主持,在幾個人選里無記名投票選一個齋長出來。也省得你們群龍無首,除了這麼一門歷史課,其他的科目竟是久久都決定不出來。」

選齋長這種事,九章堂已經施行過一次,早已經習慣了張壽這種新鮮做法的半山堂學生們,此時面面相覷之後,卻是喜的喜,憂的憂,沒人提出異議。只是,當張壽信步離開之後,眾人就立刻炸了,頃刻之間就分成了好幾撥人,各自商議著人選。

眾人算是看出來了,但凡能當上齋長的,幾乎全都會受到張壽不遺餘力的栽培,這一點,無論陸三郎還是紀九,無論張琛、朱二還是張大塊頭,這已經很明顯了。

當然,要是沒有那本事,卻也別想攬這瓷器活!

當張壽回到公廳收拾停當再次出去時,方才發現剛剛一直不見蹤影的阿六已經等在了門口。他習慣性地沒有多問這個神出鬼沒的小子去了哪。直到他出了公學大門,發現之前吩咐扈從洪山長的韓烈等十名銳騎營衛士竟是帶著他那馬車回來了,他這才有些吃驚。

在發生過那種事情之後,這些人竟然沒有留在城中配合調查,也沒有因此被召回銳騎營受到處分?

張壽正因此胡思亂想,覺得洪山長那行徑恐怕真的是氣著了某些人,就只見為首的韓烈走上前來舉手行禮。

「張學士,卑職本該回營待罪,可順天府尹秦國公和五城兵馬指揮朱大人上書請罪,因而銳騎營中既然沒有其他指令,卑職就立刻趕了回來,希望您能容許卑職將功折罪。」

韓烈誠懇坦白,張壽當然不會拒絕,反而還安慰道:「也是我讓你們送他回去,這才鬧出的事端。說到底,是把你們攆走的洪山長自己有錯在先。對了,你們不是護送四皇子去了江都王府嗎?他回宮了沒有?」

說到四皇子,韓烈頓時嘆了一口氣:「皇上派人痛責四皇子胡鬧,四皇子卻覺得很委屈,把自己關在江都王府不肯回去,還說自己沒錯!四皇子之前大發脾氣時,還說……」

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該說之後,他就壓低了聲音說:「四皇子當著江都王和我們的面大罵說,洪山長既然矯情到攆走護衛,聲稱不要護送,那別說是被果子砸破了頭,就是被人殺了也是活該!所以,他賴在江都王府不肯回去,江都王很頭疼。」

這熊孩子真是……就不能學一學三皇子的穩重,稍微收斂一點那衝動的習慣嗎?

張壽在肚子里罵了一通熊孩子,卻也知道,如果皇帝和江都王強行要把人弄回宮,那絕對有一千種一萬種辦法,可天子和大宗正卻沒有那樣做,顯然四皇子還有些別的過激舉動。果然,在他的注視下,韓烈最終吞吞吐吐地說:「四皇子說,他不要當皇子了……」

「這個混小子!」這一次,張壽根本顧不得聽韓烈把話說完,怒罵了一聲後就沉聲說道,「上車,去江都王府!」

那個熊孩子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欠收拾!

眼見張壽登車,阿六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騎馬隨行,沒有同乘一車。他沒有辦法給張壽出什麼主意,而這會兒張壽肯定是要在車上好生思量對策的。他甚至認認真真地考慮,要不要提早一步趕到江都王府,直接把四皇子給拎出來,但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要是想那麼做,瘋子早就那麼做了,輪不到他去飛檐走壁。話說回來,四皇子怎麼就這麼喜歡惹禍呢?是真的因為前頭兩個哥哥沒了,於是得意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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