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群賢會 第六百七十章 紛至沓來

儘管不少監生都希望這次參加東宮侍從選拔的排行榜不要傳開,因為實在是太丟臉,但太子殿下親臨國子監,當眾訓誡了騷動的師生,而後又在聞訊趕來看熱鬧的眾多讀書人面前說了那樣一番擲地有聲的話,一時間,京城上下也不知道多少地方都在議論這件事。

除卻排名先後這個引人津津樂道的話題之外,最大的話題那便是太子殿下說的話。

鼓勵舉人們莫要以東宮侍從為念,應該以科舉正途為重,這是大多數官員們認為三皇子要表達的中心意思。但是,層次更高,眼光更長遠的高官們,卻沒有一個會看得這麼簡單,包括孔大學士在內,從三皇子表述的日後遴選東宮侍從的考題,就看出了兼收並蓄的決心。

太子殿下不但鼓勵大多數舉人們不要把東宮侍從當成近水樓台先得月,於是捨本逐末去和一群監生搶奪出路,卻也告誡監生,東宮侍從並不需要僅僅制藝時文寫得好的人,聽起來彷彿是東宮侍從更偏向於雜學。如此一來,就和科場出身的進士完美區分了開來。

這固然是一個有些讓人警惕的苗頭,可問題是東宮侍從沒有品級,而且並不是終身制,如今赫然是三個月輪換,而且一不需要朝廷出錢,二不需要朝廷出人來幫助遴選——江都王和長史徐黑逹這兩個朝官們心目中的閑人不計在內——他們還能說什麼?

至於這一波風潮之下,國子監中不少監生竟是慌慌張張地紛紛結束修業離監,而後前往吏部等候銓選,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日之內,據說國子監就核准了超過六百名監生的離監,這大概是之前有資格入監的人削尖腦袋往國子監跑之後的另一大奇特現象了。

在這樣的風波之下,九章堂從國子監搬到公學之後的第一次公開課,似乎就動靜小了很多,因為人們的注意力全都被國子監這風波吸引了過去。

但這動靜小也僅僅是,這次的公開授課從坊間熱議話題榜跌了下來,在此次應召上京的天文術數人才當中,在赴京應考的舉人們當中,尤其是在三位山長出任東宮侍講之後赴京的名士當中,此事仍舊具有極大的優先順序,也不知道多少人摩拳擦掌,預備登記請柬前往一觀。

尤其是有資格在文華殿經筵上看到過「自動船」的,都很好奇這次張壽會拿出什麼樣的東西來。於是,公學登記姓名出身籍貫那天,發放的兩百張請柬,須臾被一搶而空。

於是,公開課這天一早,外城那座佔地極大的公學,便迎來了最嚴密的防護。朱廷芳直接把南城兵馬司的三分之二人馬毫無保留地派了出去,在外城四處撒網,各種各樣的可疑人逮住就直接抓起來,而趙國公府的家丁家將們,則是在公學附近四處游弋,以備不時之需。

真正負責在現場維持秩序的,除卻南城兵馬司剩下的三分之一人馬之外,就是剛剛走馬上任的花七帶領的那些御前近侍了。

從正式到見習的五六十號御前近侍拿著和其他人看似一模一樣的請柬進了公學,猶如混在沙漠中的有色沙子,眼睛全都警惕地盯著周圍的人流。想到早上花七的那番話,不少人還覺得隱隱有一種高人一等的驕傲。畢竟,今天這邀請函,很多讀書人都不曾拿到。

「今天太子殿下也會帶著眾多講讀官親自前來,這算是一場難得的大熱鬧。如果單單是為了防戍,那你們根本用不著這邀請函,但是,因為御前近侍從來不是目不識丁就能勝任的,所以你們能夠和包括太子殿下在內的眾多讀書人一同聽課!」

「因為你們興許比某些讀書人還能更聽得懂一些!」

不許宦官識字,把他們的地位死死摁在最卑賤的群體中,於是就不會弄權擅權,這是某些皇帝認為自己充分汲取前朝教訓後,於是定下宮中規矩時的固有認識。

然而,高階宦官群體的識字率,往往會隨著皇朝的延續而日漸提高——當然,某個全民識字率開了歷史倒車的辮子王朝不在這個範圍內。再說,不太識字又或者文化不高的宦官當中,也會冒出劉瑾魏忠賢這樣的奇葩,足可見皇帝對宦官的倚賴,和識字率無關。

所以,本朝初年太祖皇帝制定規矩時,只嚴格限定了宦官的人數,宦官的品級,至於自宮者則是一個都不要,一概發往遼東屯田,但他卻並沒有限制宦官識字。相反,隨著當年那位司禮監王安的推廣,哪怕是外皇城的那些青衣雜役,識字率也是相當高的。

至於御前近侍,讀的書自然比普通雜役更多,甚至不少還能把各種經史背出一兩段來,教導他們這些的大多是從宮中司禮監退下的奉御,一個月一換,恨不得教得他們忠字掛心頭。不但背書多,背雜書也多,如《九章算術》這樣宮外讀書人都不太學的,他們也背過幾段。

當然,僅僅是背。如果讀書資質真的這麼好,那當然也不至於走御前近侍這條打打殺殺的路。背上兩段假充懂得一點算經的讀書人,在出任務的時候,就具有相當的迷惑作用。

畢竟,有時候他們出動的時候,是為了截住某些要緊的賬冊,這要是拿到東西,卻看不懂,丟了西瓜撿芝麻,那怎麼能夠完成任務?

此時此刻,混在人群當中提防那些有可能圖謀不軌的人士,圍著圍脖以遮蓋喉結變化的他們,甚至還用假聲煞有介事地和人探討著某些學術問題。某個御前近侍就在周圍幾個舉子談及文華殿上那場演示簡直是妖法時,輕蔑地冷哼了一聲。

見人對自己怒目相視,他就不屑地冷笑道:「當初張學士在文華殿上,就把某位嚷嚷這是妖法的大學士給駁得體無完膚,沒想到今天還會有你這種無知的人混進來,簡直是白瞎了這張請柬!」

罵過之後,這位年輕的御前近侍竟然一本正經地掰扯起了張壽曾經當眾講過的某些原理——那一次自動行船的道理,張壽當然詳細對三皇子解說過,而三皇子回到乾清宮又原原本本說給了皇帝,皇帝又命人記錄下來,司禮監也有相應的備份。

而那時候還沒被「攆」去慈慶宮侍奉太子筆墨的楚寬,把這份筆記,連帶在陸三郎那書坊買到的張壽各種老作新作,全都給了御前近侍們一份副本。平日里練功的間隙,他們也會看一看,權當是訓練之外的休閑活動,雖說那會兒看的時候,他們全都苦著臉。

自學理解那是不可能的,但背上幾段,日後在需要的時候充充門面,這卻是他們干慣了的事情。於是,同樣混在人群中的花七見這個御前近侍說得身旁眾人一愣一愣,尤其是剛剛那個嚷嚷妖法的傢伙,那是臉色漲得通紅,偏偏卻沒辦法反駁,他不禁大為好笑。

說起來阿六的功夫是比這些人強多了,但要論起在這種場合的專業性,阿六卻拍馬都及不上……當然他也及不上,畢竟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御前近侍。

哎,想當初他是真的跟著睿宗皇帝北征打仗的,誰讓他斥候當得好,入了睿宗皇帝法眼呢?後來不打仗了,他這斥候的本事漸漸就沒有用武之地,於是他就被睿宗皇帝和當今天子開發出別的用場,說起來也是一把辛酸淚……

就當花七混在人群中,反省自己這些年對阿六的教育偏離了正軌,而張壽竟然也沒好好糾正的時候,他就聽到外間傳來了不小的喧嘩。

情知是三皇子這位太子帶著那些東宮講讀來了,當然四皇子這個跟屁蟲也肯定會一塊來,他就饒有興緻地繼續隱在人群中,等著看張壽的反應。

反正那天他特意過來時,就是純粹忘記了這回事……至於之後再特意來通知,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他哪有這麼閑?

而張壽的反應花七壓根沒看到,因為張壽壓根不見蹤影。隨著一陣大呼小叫,就是一大堆人湧出來,開始溫和卻又不失強硬地維持秩序時,他方才突然想起,張壽不是光桿司令,人家有的是學生可以使喚。

此時此刻,陸三郎、紀九、張大塊頭,三個齋長在那指揮著其他同學組織之前徘徊在外的眾人不要在外頭閑逛,立刻進入公學之中那座最大的大講堂。

對於有人希望留下來近距離看一看太子殿下的要求,陸三郎笑眯眯地回答一會兒進了講堂,三皇子會出現在最醒目的位置,誰都能看見;紀九的回答是太子殿下回頭會親自登台說話;至於張大塊頭,這位襄陽伯之子就簡單粗暴多了,人直接出口就是威脅。

「太子殿下金尊玉貴,萬一因為人群擁擠磕著碰著哪兒,誰來負責?要想見太子殿下,簡單,用功讀書,要麼考上東宮侍從,要麼考上進士日後去給太子殿下當東宮講讀!」

「光是踮著腳看有什麼意思,真要有志氣,將來就立於太子殿下面前!」

但別說,張大塊頭這話,那還真是比陸三郎和紀九和風細雨一般的勸解更有效。

很快,這三個人帶著九章堂和半山堂的學生,就把眾人給攆進了講堂。隨著有人嚷嚷請柬上都有標著座位排號,需要對號入座,那又是好一陣亂,但隨著某兩個小機靈鬼帶著一幫公學中年紀很小的學生們出來維持,竟是很快又秩序井然了起來。

「八排一座?看到沒有,就在那邊最頭裡,往裡走,一人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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