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的是你把人推薦給你家小先生,未來太子三皇子以及四皇子的老師張壽,誰要你把人推薦給那個鐵面無情的王大頭!這才去了多久,王大頭竟然就流水一般換身邊的親信文書,這種不好伺候的上司簡直是下頭人的夢靨啊!
見鄧小呆掙脫自己的手之後,竟然打開腰邊革囊,拿出了一本小冊子,隨即取出一支炭筆在手,繼而就抬起頭來滿臉期待地看著自己,剛剛還握著人家的手推介自家兒郎的中年人登時呆若木雞。
但是,他很快就驚醒了過來,慌忙退後一步道:「我家小兒身體病弱,恐怕不堪王總憲驅使……」
鄧小呆卻咧嘴一笑道:「這話不對,我家小先生說,天文術數比經史文章更耗費腦子,能學好的人身體不可能病弱的!這位長者您就別謙虛了……」
眼看自己還沒說完,剛剛那個極其熱絡的中年人就拔腿就跑,鑽進人群中就此不見蹤影,鄧小呆這才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我家王總憲寬厚慈和,是個很好的人啊,否則我家小先生怎麼會把九章堂的學生都送過去歷練呢?這一批人回來,聽說下一批人還要再去呢!」
「我家小先生還說,日後收進來的九章堂學生,第一件事就要去宣大鍛煉數月。到最艱苦的地方去,到朝廷最需要的地方去,這才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隨著這一番話,他就只見人群一鬨而散,頃刻之間就只剩下了剛剛對自己解說京中近來那些事的幾個小吏。直到這時候,鄧小呆方才撓了撓頭,隨即把小冊子和炭筆重新放回革囊,唉聲嘆氣地嘟囔道:「王總憲真的是好人,我家小先生也這麼說……」
這一次,就連跟鄧小呆進京的那幾個親兵都覺得喉嚨痒痒,紛紛在那咳嗽了起來。而幾個小吏面面相覷之後,剛剛和鄧小呆賣弄張壽那些事的那人就尷尬地上前說道:「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鄧公子您就是張學士的學生……」
「可別叫什麼鄧公子,我家世代務農,我現在也只是個小吏。」鄧小呆憨厚地朝人笑了笑,隨即認認真真地拱手說,「我離京太久,剛剛多虧尊駕告知京中現狀,否則我恐怕還滿頭霧水。敢問尊姓大名?我回頭一定推薦給我家王總憲……哎,尊駕別走啊!」
發覺那幾個小吏竟然也飛也似地逃竄而去,幾個親兵方才鬨笑了起來,其中有人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就差沒有笑到捶地了:「王總憲的名頭在宣府大同那也是能止小兒夜啼,沒想到在京城也這麼能唬人!」
「那當然,王總憲是做過順天府尹的,我聽說王總憲當時還很賞識下頭一個推官,可他的賞識就是給人一大堆事情做……」
鄧小呆見幾個人七嘴八舌地在那笑說閑話,他就幽幽說道:「幾位大哥這次跟著我大冷天跑一趟京城,實在是辛苦了,我回去定要向總憲大人好好說說你們的辛勞苦勞!」
「別別,千萬別!」
彼此打趣的眾人這才趕緊打住,等到瞧見鄧小呆翻身上馬,他們也連忙跟上。等到離開了通政司以及一大堆衙門所在的這塊區域,從絨線衚衕上了宣武門大街,鄧小呆就勒馬看向左右道:「之前王總憲說,到了京城放三天假,然後啟程回去,你們是先找客棧安置嗎?」
如果沒有剛剛鄧小呆揣著明白裝糊塗,藉助黑臉王大頭的威名,把那些對張壽更感興趣的人給嚇跑了,這會兒幾個親兵說不定還會涎著臉試探一下能不能到所謂的鄧宅去蹭住。
雖然鄧小呆之前在路上就一再申明,當初進京先暫住舅舅家,後來搬到了順天府衙的吏舍,在京城就根本沒有私宅,可誰相信張壽的學生之一會這麼寒酸?可現在嘛,純屬外鄉人進京的他們就不敢這麼幹了。老實人好欺負?那是假象!
此時,一群人你眼看我眼,就有人試探著問道:「那小鄧哥你呢?」
「我?我去拜見老師,去看看舅舅。」鄧小呆並沒有詳細解釋這其中的順序問題,見幾個人眼珠子亂轉,分明是很希望跟去看看,他卻有些猶豫自己是不是該帶這麼多人上門——知道的說是他這個學生回京之後登門拜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去打架呢!
可想想剛剛自己搪塞了那些熱情過度的傢伙,萬一回頭張園也是這般情景,那他一個人說不定又會被人堵住,於是,他當機立斷地說:「要是你們沒事,跟我一塊走一趟也行。」
「那敢情好!」幾個親兵本來就對張壽極其感興趣——誰讓九章堂那批人在宣府和大同表現優異,而且鄧小呆也赫然是王傑身邊極其得用的心腹,而那位一貫崖岸高峻的王總憲談起張壽時,就非常讚許呢?如今聽說這位張學士在京城如此炙手可熱,他們就更好奇了!
眾人騎馬一路而行,過了許久,鄧小呆眼看前頭白牆黛瓦在望,正覺心頭一振,但緊跟著就發現,這邊行人和車馬未免多了一些。雖則數日過去,又有順天府衙的快班捕頭林老虎派人維持秩序,在此碰運氣等機會的人已經沒那麼多了,但還是車水馬龍,門庭若市。
尤其是當風塵僕僕的鄧小呆一行人到了張園門口時,他們就只聽身後爆發出了一陣議論聲,其中赫然有一種說法讓他們著實無可奈何。
「看,都有外鄉人聽說張學士的名聲,到這兒來求學了!」
面對這種聲音,鄧小呆啼笑皆非地到了門前通報,這才發現自己熟悉的同村少年楊好和鄭當並不在門上。他還以為自己要大費唇舌介紹來歷,可誰曾想只是報了個名字,其中一個原本滿臉公事公辦表情的年輕門房就立刻露出了笑容。
「敢問您是我家公子的學生,跟著王總憲去了宣大的鄧公子嗎?」
再次聽到鄧公子三個字,鄧小呆覺得自己的臉皮都有些僵了。就他這麼個出身,竟然有朝一日會被人口口聲聲稱之為公子?他乾咳一聲,正打算再糾正一下對方這非常不恰當的稱呼,就只聽身後起了一陣騷動,再一轉頭,他就只見一個熟悉的人影一躍下馬。
「宋推官?」鄧小呆驚訝地叫了一聲,見人瞪大眼睛端詳了他片刻,隨即就笑吟吟走上前來,他連忙退後一步,恭恭敬敬舉手行禮,結果立時就被宋推官一把拉了起來。
「聽說你在王總憲麾下如魚得水,幫了很大忙,我還以為你樂不思蜀了,怎麼有空回來?」
一個是正經的兩榜進士,正六品的順天府推官,一個卻只是區區小吏,居然這般親近,幾個親兵看得全都在發獃。
只有鄧小呆自己知道,他和宋推官的那點交情緣何而來。還不是自家小先生直接甩包袱,把九章堂第一次初選的事情推給了人家,於是他和宋推官也就結下了深厚的同袍之誼——深夜挑燈夜戰,批各種奇葩卷子的那種同袍!就連被人畏懼的昔日王大尹如今王總憲,也是他的同袍,所以他和這兩人相處,雖說從來不敢得意忘形,卻也沒有那麼戰戰兢兢。
因而,此時見宋推官笑眯眯地要和他把臂同行,他自然連道不敢。而眼見門上二話不說就放行了他們,他就趕緊將身後親兵一一介紹了一下。果然,得知是王傑的親兵,門上立刻熱情招呼招待,至於把人直接帶進去見張壽……鄧小呆還不至於這麼單純!
他稍稍吩咐了人兩句,就跟著宋推官往裡走。而在寒暄探問人來意的時候,他就得知了不久之前的那樁奇案。
對此,曾經見過張壽和朱瑩惹出各種奇案的他,情緒非常穩定——不過是因為一個惡漢懷著對司禮監一群閹宦,以及科舉有成者的不滿以及嫉妒之心,於是撞了舉子下水而已;比得上嗣和王之子給張壽送無刃之劍,在山上意圖綁人威脅;比得上叛賊在勛貴別院挖地道,意圖對張壽和朱瑩不利;比得上張壽在翠筠間里碰到個莫名其妙的刺客射了一箭?
但是,對於宋推官,他還是要表示慰問的:「要查這麼一樁案子,宋推官您辛苦了。」
「辛苦么……那倒也未必。」宋推官微微一笑,輕鬆自如地說,「你家老師張學士直接把犯人送去了宛平縣衙,沈縣令親自收押的,其實不關我的事。」
他說著突然詞鋒一轉,又嘆了一口氣道:「只不過那時候府衙快班捕頭林老虎正好恰逢其會,於是沈縣尊以他為能,強拉著人幫忙一塊查案子,如今張大尹命我輔佐一二,我也就討了個輕省的差事,沒事到你老師這兒來問問那三個作為證人的舉子,別的忙我可幫不上。」
鄧小呆這才恍然大悟,隨即忍不住心想,從不甩鍋的王傑一走,張壽終於不再事事都煩勞順天府衙了——雖然秦國公張川那還是張琛的爹,可到底和強項的王大頭不一樣。
才剛到京城的他只聽說了老師近些日子的風光萬丈,對這案子卻還不太瞭然,好奇地又問了一些細節,他這才疑惑不解地問道:「宋推官,那如今司禮監就沒什麼反應嗎?」
「沒有,司禮監掌印楚寬據說感染風寒,人突然病了,這下群龍無首,摸不著方向。」
宋推官嘴裡這麼說,實際上卻一點都不相信。且不說楚寬那健碩得猶如武將似的身體怎麼可能突然病了,就說司禮監……那也絕不是一個掌印不在,於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