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黑子今天吃了炮仗嗎?竟然這麼橫……不對,是這麼狠!
饒是陸三郎剛剛大發神威,此時掄椅子的胳膊還有點酸痛,只能站在那兒喘粗氣調呼吸,看著這突如其來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幕,他還是不由得目瞪口呆。摜烏紗帽啊!之前朝上好像也曾經出現過那一幕,後來某位就真的黯然離場了,現在居然國子監又上演了一場?
而且徐黑逹竟然還指責國子監烏煙瘴氣,滿是算計!這相當於指著鼻子罵那群學官,今天這一幕全都是他們在背後算計的!
張壽同樣沒想到徐黑逹竟然會這麼硬骨頭。他看了一眼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重新回到了他身後的阿六,輕聲問道:「他真是被人鎖在了繩愆廳?」
阿六隨口嗯了一聲之後,猶豫片刻又補充了一句,「而且加了三把鎖。」見張壽果然吃了一驚,他就面色古怪地說:「我琢磨著,對徐黑逹一個人都這樣嚴防死守,對陸三郎他們只會過之而無不及。他們這麼一大幫人究竟是怎麼跑出來的?不會砸了門吧?」
我也很好奇他們怎麼跑出來的……難不成是張琛這些傢伙自己躲著不露面,卻讓隨從潛入國子監,把九章堂的鎖撬開,然後放了這一群氣壞了憋壞了的傢伙出來?張壽正這麼想著,就只見徐黑逹赫然已經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張博士,我之前被人關在繩愆廳的時候,已經痛定思痛寫了辭呈,我現在就去通政司把這辭呈遞上去!上樑不正下樑歪,別說是我,就算是這繩愆廳再換一百個一千個監丞,也收拾不好這國子監的亂象!」
張壽壓根連一句勸阻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徐黑逹就已經拱了拱手揚長而去。面對這麼一個素來敬而遠之,但心中卻頗為敬服的同僚,他只能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即揚聲說道:「徐監丞,你這掛冠而去固然瀟洒,但這世上還有的是地方需要你這嚴謹的師長……」
陸三郎聽了登時眼睛一亮,立刻扯開喉嚨大叫道:「對對對,徐監丞,我爹那公學可缺人了,你去他那兒,我保證他肯定倒履相迎!他那兒都是正人君子,劉老大人……不對,劉老先生可不是這些沽名釣譽的假道學能比的,他們肯定都歡迎你!」
國子監的一眾學官們簡直被張壽、徐黑逹、陸三郎這你一言我一語給氣瘋了,周祭酒甚至覺得自己額頭青筋突突直跳,一顆心亦是跳動得快要迸出了胸腔。他甚至有一種衝動,橫豎徐黑逹已經摜烏紗帽了,乾脆用狠招,逼得張壽也擺明車馬摜烏紗帽,豈不一勞永逸?
然而,他才剛生出這樣的想法,見徐黑逹絲毫沒回應陸三郎的話就消失在了視線之中,張壽竟是突然開口說道:「既然太祖皇帝遺留的九章堂,尚且都有人敢突然落鎖關住監生,既然連繩愆廳都能困住監丞,那這國子監還真的沒法再呆了。」
「陸高遠,還有諸位,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走吧!」
陸三郎登時喜形於色。他從挺早之前,就因為這事被老爹催得快丟了半條命,眼下終於可以搬去外城公學了?
他立刻想都不想地大聲應和道:「正如老師所說,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堂堂國子監,一群學官們竟然唆使小吏,做出把繩愆廳監丞和九章堂學生鎖起來的咄咄怪事,竟敢唆使監生鬧事,誹謗我們的老師,掌管九章堂的張博士,這種腌臢地方,誰愛呆誰呆!」
見張壽和陸三郎今日簡直是大發神威,紀九身為第二任齋長,哪裡願意讓他們師生專美於前。雖說他也知道今次之事波詭雲譎,貿然摻和恐怕有風險,但他考九章堂本來就是最有風險的事,他當然不會在剛剛跟著小胖子大戰一場後,就這麼因為謹慎而打住。
因而,他也忿然振臂一呼道:「放縱監生鬧事,攆走剛直監丞,上下沆瀣一氣,無德無行,更談不上學問,如此國子監,怎麼對得起太祖爺爺親題的大學二字!」
如果說之前九章堂一群監生一哄而上追打那些鬧事的監生,還只是因為心頭憋火,再加上張壽這個師長險些受害;那麼,剛剛聽到張壽真的要和國子監決裂,他們就不知不覺有些心中打鼓了。可前有陸三郎,後有紀九在那大聲附和,眾人那顆忐忑不安的心漸漸就定了。
而齊良自幼受教於張壽,又在一趟北地之行之後,親眼看過王大頭如何處置那些貪官污吏無能之輩,此時看這一幕幕,他只覺得國子監這些往日也曾尊敬過的學官們是那樣尸位素餐,面目可憎。他卻不像陸三郎和紀九那樣慷慨激昂,只是對著身旁那些同學點了點頭。
彼此都是在同時同地歷練過的人,自有一番不同尋常的情誼。當他帶頭跟上了大步往外走的張壽時,頃刻之間,一大批去年入學去過宣大的九章堂監生們紛紛跟上。
而隨著陸三郎一句我和紀九自去收拾九章堂中剩下的雜物,給各位押陣,其餘人一時竟是再無人猶豫。
不過須臾,剛剛還一片鬧騰的地方,只剩下滿地呻吟哀嚎的受傷監生們,以及一群面色鐵青,卻沒有一個人說話的學官們。
甚至有人禁不住想,倘若不是因為生怕人多嘴雜,節外生枝,於是除了剛剛鬧事的這些監生,他們暗中吩咐小吏把其餘六堂乃至於九章堂半山堂的門都給鎖了,此時是不是至少能夠煽動一下監生們出來,唾棄張壽師生等人這種決裂的行為?
可他們才剛剛這麼想,卻只聽後頭又傳來了一聲極大的嚷嚷:「狗娘養的,竟敢把我們半山堂的人全都鎖起來,誰給你們吃的熊心豹子膽!弟兄們,這悶虧我們能吃嗎?難道張博士如今不教我們了,我們就活該被這些國子監狗娘養的傢伙欺負了?」
「我們去叩闕告狀!」
這一次,別說是眾多博士助教,就連周祭酒和羅司業也登時面色煞白。
半山堂中的人如今看上去是老實了不假,但那是因為之前他們被張壽嚴格管教過,前有張琛這個齋長,後有朱二這個齋長,一大批人搖旗吶喊,再多的刺頭都消停了。
而如今張琛和朱二都不在國子監了,半山堂也分了班,新分管的助教無不抱怨這些官宦勛貴子弟不服管教,此時此刻人一被放出來,那就猶如猛虎出籠,誰能攔得住?
更何況,襄陽伯的這個兒子張大塊頭,那簡直是一塊爆炭,此時人竟然說出叩闕的話來,這是要捅破天啊!
然而,學官們你眼看我眼,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昔日張壽是很高調,陸三郎和紀九也很高調,但是即便有三皇子作為同門,九章堂的學生卻素來很低調。可曾經這些努力學習的低調學生們,今天都能夠因為陸三郎振臂一呼,拿著書本出來毆打那些意圖對他們老師不敬的監生,那麼……
那麼半山堂那些本來就混賬,本來就膽大包天的官宦勛貴子弟們,還會給此時此刻已經罵成「狗娘養的」他們這些學官們半點顏面嗎?別到時候挨罵甚至挨打,那就是無妄之災了!
眼看已經分成了三堂的半山堂中監生竟是大呼小叫,呼嘯而去,周祭酒默立良久,最終在眾人那期盼的眼神注視下頹然嘆了一口氣:「都散了吧。」
他這個大司成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肯多說,就這麼拂袖而去,羅司業這個少司成就沒辦法這麼洒脫——或者說破罐子破摔了。畢竟,他比周祭酒年輕,對於仕途還抱著很大的期望。他耐心地安慰了此時那些近乎於失魂落魄的學官,許諾眾人,一定會和周祭酒聯名上書。
至於上書的內容……那還用說嗎?當然是彈劾張壽師生這種狂妄悖逆的惡行!然而,他的這種從容也只僅僅維持到人群散去,那張臉就登時煞白無神。緊跟著,他甚至根本顧不得回去和周祭酒商議,也完全沒有回去草擬什麼奏疏,而是立時三刻往外趕去。
他攔不住已經以決裂之勢離開國子監的九章堂那些師生,也攔不住號稱要去叩闕告狀的半山堂那些監生,所以這麼大的事情,他只能去求助於內閣孔大學士!這位竟然沒能因為前任首輔江閣老黯然離開而遞補首輔的大學士,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了!
當張壽用前所未有的激烈之勢帶著大批人離開國子監的時候,朱瑩也早就從東安門、東華門順利到了清寧門外。她本來就是這裡的常客,這一路長驅直入,無人盤問,可今次到了清寧宮,門前卻有年長宮人攔住了她。
只是,還不等朱大小姐柳眉倒豎地與之理論,人就小心翼翼地說道:「大小姐,不是奴婢不放您進去,是這會兒太后心情極壞,三皇子和德陽公主進去討情,都被訓得作聲不得。」
聽到這裡,朱瑩終於品出了幾分滋味,立刻笑意盈盈地說:「怎麼,是太后娘娘在訓四皇子嗎?多大的事情啊,不就是有人在他面前搬弄是非,而他年少不更事,於是在外頭大嘴巴地透露了出來嗎?都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了,太后娘娘至於這麼動怒嗎?」
那宮人沒想到朱瑩竟是不慌不忙地反問了上來。知道朱瑩不是外人,這會兒恐怕也是要進去替四皇子求情的,她就把心一橫,壓低了聲音說:「昨天晚上,皇上把四皇子直接留在了乾清宮。否則,太后娘娘一回來,那是肯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