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巧找到洪山長言語中的漏洞,狠狠當眾回擊了他一次,也算是對上次巧言令色四個字的回敬,張壽沒當一回事,可傍晚回家之後,他卻被後來才從旁人口中得知此事的吳氏追問了好一番。哭笑不得的他耐著性子解釋了一番,見吳氏還不放心,他就拿出了殺手鐧。
「娘,你就別擔心了,洪山長這個老頑固,他既然能在皇上面前指斥我巧言令色,我怎麼不能說他老而昏聵?至於豫章書院出身的那些官員心中不忿找我的麻煩,你就更不用擔心了。至少一時半會,就憑他們那出身,找我麻煩就會變成公報私仇。」
「您若是有閑工夫,不妨幫張琛好好想一想,如今他那裡還剩下不少彩棉,能不能設計個噱頭,做出點有意思的東西來。那一場火可是燒得他焦頭爛額,我也想幫幫他。」
一聽到洪山長竟然罵過張壽巧言令色,吳氏那擔心頓時變成了惱怒。再加上張壽連哄帶騙,她很快就被帶歪了思路,真的思量起了如何幫著張琛拿剩下的那些彩棉做些名堂出來。
總算姑且岔過了和洪山長唇槍舌劍的這樁事,張壽和吳氏這一頓晚飯還沒開吃,外頭就報說朱二公子來訪。在最初的錯愕之後,張壽忍不住笑出了聲。
「難不成是趙國公府的晚飯比我們家吃得早,所以他吃完了就挑這時間來?還是他根本就是故意來我這兒蹭飯的!」
於是,朱二滿臉堆笑地進來,還沒來得及說出他那滿心打算和張壽分享的大新聞,就只見張壽直接對他努努嘴道:「沒吃飯就坐下來一起吃,正好還沒動過筷子。吃過就坐一邊等我吃完飯再說。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老是被人堵著吃飯的時候說話,我都受夠了。」
朱二那臉皮之厚絕不遜色於陸三郎,此時立刻嘿嘿笑了起來:「妹夫,你還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要是遇到六哥吃飯的時候被打攪,他瞪你一眼是輕的,打你一頓都有可能。不過我這時候來,本來就是蹭飯的。你家飯菜好吃,因為有你這個嘴刁的教出來的廚子!」
曾經打上門來挑事的未來二舅哥,如今也成了深諳溜須拍馬的傢伙,張壽當然樂見如此變化,呵呵一笑就看向了吳氏。
而吳氏雖說不那麼熟悉朱二,但那是朱瑩的二哥,人如今又客氣有禮地對她舉手作揖,她自然連忙示意一旁的丫頭擺椅子,添碗筷。還沒等她想好怎麼探問朱二此來的目的,這位剛剛坐下的朱二公子就迫不及待開口了。
「我說妹夫,你知不知道,我大哥要成婚了,而且還搶了你和瑩瑩的好日子?」
這都是什麼和什麼?
吳氏登時貨真價實驚詫了,等聽到張壽向她解說,之前因為家廟未曾完成而打算另選個好日子,但只是和朱家略提了一句,她才恍然大悟。
這是張壽之前就和她說過的,她原本覺得朱家興許不會答應,此時從朱二口中得知朱家竟然真的打算把婚期推遲,她雖說免不了有些好事多磨的遺憾,可畢竟朱瑩其實是張寡婦的兒媳婦,而不是她的,因此也就是暗自嘆了一口氣而已。
此時此刻,她更好奇的反而是另外一樁事:「這麼說,是大公子十一月成婚,不知女方是哪家千金?」
吳氏這一問,朱二頓時咧嘴一笑。而別說吳氏,即便是張壽,當聽完朱二接下來轉述的未來朱家大少奶奶這回事時,也不由抬頭看了看外頭的天空,心想這會兒會不會月亮不出來了,太陽照舊當空照。
可他再轉念一想,朱廷芳那种放在後世就是霸道總裁的性格,不是正好應該配一朵嬌弱小白花嗎?不過要說嬌弱小白花還不準確,按照朱二轉述朱廷芳的說法,那大概是貌似嬌弱的偽白花……嗯,貌似和霸道總裁更配了。
張壽一面在心中吐槽,一面聽著朱二的話,一面蜻蜓點水似的掃蕩著桌上的飯菜,動作雖然優雅,但飯菜根本沒少吃。而朱二則是在說夠了之後,這才發現張壽已經快吃完了,桌上滿滿當當的菜竟沒剩下多少。於是他再不敢浪費口舌,急急忙忙把剩下的都掃進了嘴裡。
好在吳氏念在他是客人,早早停下了筷子讓他,朱二才總算是填飽了肚子,隨即才放下筷子乾笑道:「我說妹夫你也真是的,平時不是和六哥好似兄弟一般嗎,怎麼吃飯卻不見他來上桌?」
張壽意味深長地看了朱二一眼:「他要是來了,你就連一口湯都喝不上了。他這大胃王,跑到廚房去掃蕩,那自然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朱二頓時啞然,繼而就乾笑了兩聲。他今天本是來求教的,但當著吳氏面前總有些不好意思,此時吃飽喝足抹乾凈嘴,他自然就殷勤地硬是請張壽回書房說話,等一出門,他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正面對的那棘手難題給拿了出來。
張壽聽完朱二那訴苦,登時哭笑不得。但只略想了一想,他心裡就有了計較,當即似笑非笑地對著未來二舅哥道:「你要是想趕緊建功立業迎娶王家姑娘,現在就可以對皇上說願意效力宣大,然後去和不是未來岳父,勝似未來岳父的王大總督搞好關係。」
「你要是覺得欲速而不達,那就回滄州去慢慢干,只要能夠有一片豐產的棉花地,那麼你這朱公好農的人設,也就算是站住了。而這時候也許未必有顯達的名聲,但勝在穩紮穩打。」
朱二雖說對張壽第一個建議怦然心動,但想想自己了解的那個王大頭,想想自己那點可憐的能耐,他就一點都不覺得效力宣大是一個好主意。一個不好被王大頭噴得灰頭土臉是輕的,出點紕漏鬧出笑話那才最堪憂!
因此,思來想去好一會兒,他最終還是小聲說道:「我還是……還是回滄州好了。但棉花播種,這好像還早吧。這至少得等到明年二三月呢!」
「播種還早,但你和張琛他們的合作社,難道僅僅局限於棉花這一宗?可以產銷一條龍的東西多了。」雖然張壽此時知道他當時的那個方案實際上是壟斷,但在如今這個底層缺乏話語權的時代,如果有足夠強勢的人願意給予相對的公平,把框架搭起來,其實大有可為。
後世從廢公社包干,再到包干變成土地流轉,大合作社集中土地給農民股權,然後返聘他們進行規模種植,其實這中間也不過幾十年而已。
張壽隨口給朱二普及了一些合作社的例子,然後就灌輸了一些歪點子。包括自己當初在竹林中造竹屋,然後打算靠朱瑩吸引文人墨客來此雅集……林林總總全兜了出來——從前這種事需要諱莫如深,但在如今他這人設已經徹底奠定了之後,沒人會說他貪財。
別人只會說,哎呀,到底是親農的張博士,就是為父老鄉親著想!
他轉念一想,突然停下腳步,隨手拍了拍朱二的肩膀,笑眯眯地說:「還有,你大可以到召明書院岳山長那邊打打主意。那是農科達人,說不定還能幫得上你的忙。」
「你堂堂正正登門求教,他怎麼也不可能坑你這堂堂趙國公二公子,總得給你想一個好主意,也好顯擺他的能耐。拿著他的主意,壯大你自己,這不是很划算嗎?」
還能這樣?朱二隻覺得自己眼前打開了一番新天地。他其實也是有點小聰明的人,只不過這一年多被打擊得有點慘,此時被張壽這一提醒,他頓時腦筋活絡了起來,一時間生出了一大堆念頭,一個個都是坑人的點子。
而等這浮想聯翩之後,朱二立時如夢初醒,隨即喜滋滋地對張壽要打躬作揖道謝,卻直接被張壽扶了起來。於是,他只能不自然地笑道:「妹夫你這力氣還真大,不像我跟著阿六練了這麼久,也沒怎麼長進……就是我去向那個姓岳的請教的話……」
他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決定把話說清楚:「不少人都知道我從前被人蠱惑一時糊塗,打算撮合瑩瑩和陸三胖。看我去找岳山長,會不會覺得你和我面和心不合,你現在和我關係親近,也只不過是裝出來的?那要是傳揚出去,對你對我對朱家,那就沒意思了!」
「喲,朱二哥你現在倒是想得周到縝密了。」
張壽這調侃似的叫了一聲朱二哥,見朱二登時高興得什麼似的,他就微微笑道:「那還不簡單,你登門拜訪的時候就直接說,是因為我極力推薦岳山長精擅農田水利,召明書院人才濟濟,所以你才去特意向他求教的?」
「然後等他給你出過主意之後,你還可以這樣……」張壽頓了一頓,手指輕輕點了點朱二,「你就說,聽聞召明書院有很多精通農田水利之道的學生,能不能推薦幾個給你。你願意給他們提供放手施為的機會,如果優秀,還可以舉薦給皇上。」
「啊哈!」朱二登時又驚又喜地使勁一拍巴掌,眉飛色舞地叫道,「還能這樣!」
得過且過,不思進取,也許那是從前朱二最大的毛病,但是,想到就做,雷厲風行,這同樣是從前朱二的最大優點——雖然這優點也能解釋成毛毛躁躁,冒冒失失。但總而言之,行動力強這一點,朱二完美做到了。
求教過張壽,次日一大清早,他就直接登門去了國子監旁邊那座去年就修繕一新,今年用來招待四位山長的雅舍,點名求見召明書院岳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