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送走千恩萬謝的曹五時,張壽滿心都是懵的,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八個字。可再想想,失馬的不是自己,是未來岳父,得馬的也不是自己,是曹五,是自己授意曹五去向各方富商大賈募集資金,通過他們和背後的人影響朝廷。至於他,他得到了什麼嗎?明顯什麼都沒有!
至於趙國公朱涇被彈劾的問題,張壽壓根都沒去多想——當初那對父子在外征戰傳回敗訊,甚至還有傳言說人已經死了殘了失蹤了各種壞消息,而後朝中彈劾差點沒把朱家淹沒的情況下,趙國公府最終都安然無恙,更何況如今朱涇和朱廷芳都已經回來了?
那對父子只要揮揮手就能把這點小事解決,還用得著他去上躥下跳瞎操心?
於是,等回到吳氏那兒,見人也正在那安撫氣鼓鼓的朱瑩,他就笑道:「不招人嫉是庸才,瑩瑩你想開點,別人嫉妒你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和別人詆毀你和我的美貌一個道理。有道是,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張壽說別人嫉妒趙國公朱涇不是一天兩天時,朱瑩還板著臉怒氣未消,可當張壽說這就和別人詆毀他們小兩口的美貌時,朱瑩就忍不住被逗樂了。等張壽隨口就是四句詩,幾乎從來沒聽張壽吟詩作賦的她頓時驚詫了。
她脫口而出問道:「阿壽你這詩不錯嘛!」
見吳氏也滿面驚喜地看著自己,張壽只是微微一愣,隨即就呵呵笑道:「詩是不錯,借詠竹而詠人。只不過,這詩詠你大哥還差不多,我卻是那順著東南西北風亂轉的類型。趕明兒我請老師畫兩株竹子,然後再題上這首詩,送給你大哥做禮物,你覺得怎麼樣?」
朱瑩終於成功地被張壽這東拉西扯給帶去了注意力,不再注意那首詩的問題,忍不住就嗔道:「阿壽你胡說八道什麼,這又不是大哥的生日,又不是過節的,你請葛爺爺送畫給他幹什麼!拍他馬屁嗎?」
「對啊,就是巴結未來大舅哥啊,誰讓他好像老看我不順眼!」
張壽煞有介事地眨了眨眼睛,隨即又語重心長地說,「所以我很懷疑,岳父大人這次突然遭人彈劾,會不會是皇上有意給你大哥找點事情干,免得他孤高不群,於是就乾脆偷懶。要知道他堂堂一個青年名將,整天泡在蕭家給蕭成和小花生當老師,這難道不是大材小用?」
「以他的文武雙全,應該去戰天鬥地才對!」
「斗你個大頭鬼啊!阿壽你現在也越來越油嘴滑舌了!」朱瑩終於撲哧一笑,剛剛那點壞心情終於完全無影無蹤,而且轉念一想,她竟是越想越覺得張壽說得有道理,最終竟是點點頭道,「不過你說得沒錯,這事確實有點蹊蹺,皇上沒事讓我爹去當兵部尚書幹嘛,趕明兒我就進宮去問他。」
剛說到這裡,她起身要走,可沒走兩步就突然又站住了,轉過頭來沒好氣地瞪著張壽:「被你東拉西扯的,我都差點忘了正事,今天我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皇上要開經筵了。」
然而,朱瑩這特意提醒的一句話之後,她卻只見張壽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正當她還以為張壽接下來會明知故問,經筵是什麼的時候,她卻只見張壽對她笑了笑。
「經筵和我有什麼關係?」
如果不是清清楚楚知道張壽是什麼樣的人,朱瑩此時簡直要被這輕描淡寫的幾個字給氣瘋。她狠狠瞪了張壽一眼,見人照舊一臉無辜地看著她,恨得牙痒痒的她就嗔道:「你堂堂國子博士,問我經筵和你有什麼關係?」
「沒辦法,我這個國子博士才當了沒一年,而且其中還有好幾個月在滄州晃悠,我怎麼知道經筵和我有什麼關係。」張壽說得非常振振有詞,隨即又笑眯眯地說,「而且,人人都知道我是出身鄉下,偏科全都偏到了算學上,我連經筵也不懂,那不是天經地義嗎?」
「你說的真是好有道理。」朱瑩白了張壽一眼,到底沒有聽他這胡說八道,而是認認真真解釋了起來,「宋時經筵是從二月到端午節,然後再從八月到冬至,太祖皇帝剛登基那會兒,也有儒臣這般建議,但太祖爺爺卻不大樂意,認為光是在那照本宣科地講讀沒意思。」
儘管自從到京城之後,從正史到野史,張壽已經了解了很多關於某位太祖皇帝的故事,甚至還看過這位前輩那拼音再加半吊子中式英語的日記,但他到底還有很多東西不曾了解。
比如朱瑩此時說的,他就還是第一次聽說,自然聽得津津有味。
「太祖爺爺對宋時那所謂的經筵不屑一顧,說仁宗還號稱賢明君主呢,結果就因為他年紀小,經筵的時候講讀官就沒座位了。既然連為人師表的尊嚴都沒了,還講什麼聖賢書?更不要說王荊公講讀亦是無座。每年還專門半年像模像樣地開經筵,其實就是虛應故事。」
「所以太祖定下規矩,每年經筵三個月,什麼時候開都行。這三個月中隔日開講,每次一個半時辰。講讀不限於經史,雜科也可。此外,聽講的人不限於皇帝,諸皇子、兄弟以及在京皇族、勛貴都應羅列四周聽講。當然,並不是說,當皇帝的平時就不用聽講了。」
「皇帝可以自己擇定老師,由其講課。帝師人數不限。但皇上只認準葛爺爺一個,葛爺爺就是如今年紀大了,進宮給皇上講課的次數,這才少了一些,但還是會開書單讓皇上去讀書,然後根據書出題目讓皇上去寫文章。」
說完了皇帝的勤學,朱瑩又開始揭發皇帝那點鬼鬼祟祟的勾當:「皇上也就是對葛爺爺服氣,對經筵一貫興趣缺缺。往年經筵的時候,他人固然是去出席了,但不是一面聽講一面硃批,就是一面聽講一面走神,甚至連偷偷看書的時候都有。」
朱瑩無情地揭破了皇帝經筵時的表現,隨即又補充了一句:「他在經筵的時候,看的還是市井坊間的傳奇,最愛看的是太祖爺爺的傳奇,其次是睿宗爺爺的傳奇,再其次是英宗爺爺的,反正他乾清宮書架里箱子里各種雜書一大堆,你以後就知道了。」
不,我寧可今後都不知道!
張壽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心想皇帝一大把年紀還依舊保持著那種說得好聽叫特立獨行,說得不好聽叫中二的性格,還真是難得,太后養這麼個兒子真不容易——而且也怪不得會帶出大皇子二皇子這兩個混賬兒子……
等意識到朱瑩這以後你就知道了,指的是他確實有可能被要求參加經筵之後,他方才目瞪口呆地說:「這麼說我還可能要去參加經筵?等等,是去聽的還是去講的?」這太坑人了!
「當然是去講的!不然你以為那四位山長來京城幹什麼,只為了給皇子們當老師?當然不是,他們是為了經筵上頭走一遭,回頭在自家書院後頭的石碑上,能夠刻上自己的豐功偉績!」說到這裡,朱瑩就得意地瞥了張壽一眼,「好好準備,回頭我也要去聽的!」
張壽根本來不及追問,就只見大小姐笑吟吟地飄然離去,哪裡還能看出剛剛因為朱涇遭彈劾而怒火衝天的光景。只不過,大小姐是揮揮袖子不帶走一片雲彩似的走了,卻給他留下了一個不得不去考慮怎麼解決的大難題。
經筵……這高大上的名詞居然也會和他搭上關係?難不成他照著之前半山堂那種講法去講史?不會被某些人噴死?
要不然他去做上一塊碩大的黑板,然後一大堆公式把那些人寫暈算完?
聽朱瑩這口氣,他好像不參加還不行啊!
張壽開始貨真價實地頭疼,吳氏一看他這為難,以為他發愁的是沒有東西可以在經筵上講,少不得安慰他去請教請教葛雍。對於這樣的建議,張壽微微一愣就笑道:「娘還真是給我出了一個好主意,我知道了,如果真的想不出經筵上該講什麼,我就去請教老師。」
見兒子接受了自己的建議,吳氏登時喜形於色,可下一刻,外頭就傳來了咚咚咚的敲門聲,她連忙開口喚了一聲進來,下一刻,阿六就推門進了屋子,表情還有些古怪。
「娘子,少爺,大小姐剛剛半路上遇到我,讓我再捎帶兩句話。」他微微躊躇了一下,彷彿在糾結自己應該如何開口,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她說,她回頭會找最好的裁縫來,給少爺重新訂製一身公服,配飾她親自來搭,讓少爺你去參加經筵的時候千萬不可隨便。」
張壽頓時哭笑不得,而吳氏也驚訝地叫道:「這是為什麼?經筵難道不是穿常服的嗎?」
阿六乾咳一聲,原封不動地複述朱瑩的話:「太祖爺爺舊制,去聽講的不只是皇家子弟和勛貴,還有公主、郡主、各家勛貴千金,但前頭好多年都不時興了,但這一次皇上肯定會這麼干。所以,大小姐希望少爺你好好打扮一下,讓人好好看看你的風姿。」
儘管剛剛就猜出了朱瑩的用意,但此時阿六真的這麼說出來,張壽還是忍不住覺得這很符合朱瑩那素來最愛炫耀的特性。果然,吳氏也忍不住搖了搖頭。
「瑩瑩這性子還真是小孩子……阿壽到京城都一年多了,還有誰不知道他長得好,她居然還要這麼招搖